“在东院,影壁后头。”
说着话,一家三口从后门进了花厅,方盈见下人已经打来水,便带着鸿儿洗了手,坐到桌前又喝了半盏水,才终于觉出饿来。
“吃完饭你好好歇歇,都到家了,慢慢收拾便是。”纪延朗边给她布菜边道。
“我就动动嘴。”方盈笑道,“不过你说得对,尽可慢慢收拾,不急在这一时。”
左右也没人来做客,这边又只他们两房,人口简单,不像原来在汴京府中那么多事。
吃完饭,乳母带鸿儿去前面园中玩,纪延朗等方盈漱过口,饮过水,才道:“一直没顾上说,前几日胡人国主又率部亲征,现下怕是已兵临雄州。”
方盈惊讶:“又亲征?”
纪延朗点头:“他们胡人部族原本轮流做可汗,国主这一支是杀了几大部族首领,统一各部后,凭武力立国的,因而国中极为推崇武功,自咱们收北赵围幽州之后,他们几番还击,都没获得大胜,对内终究无法交代。”
他顿了顿,接着说:“况且现今这位国主,得位还有些不正,他前一任国主,论辈分是他堂叔……”
前几十年天下大乱,各节镇纷纷自立,人人都想当皇帝,北边胡人也不例外,每到大位易主时,总会出些意外之事。
第一代国主死前并没有立太子,他正妻因私心偏爱立了次子,而后还多方防备长子,长子惧怕终有一日会被母亲和弟弟杀死,干脆起兵反了,但终究还是不敌,兵败被杀。
“这个长子就是现任国主的祖父。”
纪延朗道。
方盈惊讶:“他祖父叛乱,居然没有祸及子孙么?”
“据说是他祖父的亲信把他父亲藏起来了,国中权贵多数也觉着他祖父遭遇不公,且已身死,不该殃及子孙。新国主平定叛乱后,疑心病起,杀了好些宗室和文武大臣,等那国主突发疾病死在行宫,左右便趁机拥立了他爹。”
“这朝中能认吗?国主也有儿子吧?”
“朝中当然不认,国主的母亲还活着呢,得知消息之后便派兵讨伐,结果第一战没打赢,有宗室出面说合,毕竟都是自家子孙,国主之位又没落到外人手里,最后便承认了这新国主,并约定立第二代国主之子为储。”
方盈问:“意思是以后还要传回第二代国主那一系?”
“应当是这个意思。”
“你方才说前任国主是现今国主的堂叔,那他爹还真信守承诺了?”
纪延朗摇头:“怎么可能?他爹是叫宗室谋反给杀了,才传回去的。”
这第四任国主,在位倒是有十几年,但他没有儿子,一直在几个侄子中举棋不定,直到临死前,才传召其中一位,想将国主之位传给他。
方盈问:“传召的不是现今这位吧?”
“娘子聪慧。”纪延朗笑着赞了一句,才接道,“召的应当是亲侄,但现今这位早就笼络了国主亲信,前任国主刚咽气,他就到了灵前。”
如此一来,国中族中都难免有不服国主、进而谋反的,文武大臣之间亦有党争,为了平息国内纷争,夸耀武力,最好便是亲征陈朝,攻城略地。
“不足为惧。”纪延朗最后说道,“官家昨日甚至下令从今年起,寒食节连同清明休七日。”
方盈早就不为北边的战事忧惧,只好奇道:“胡人国中这些事,你几时这般清楚了?”
纪延朗道:“咱们不是谈过,得知己知彼么?我过后但有机会,便打听他们胡人的事,可惜咱们朝中着实没什么人知道,直到去年去了银州——你知道么?胡人国主其实一直在拉拢定难军。”
“想对我朝两面夹击?”
“嗯,幸好定难军一向只对中原王朝称臣,我朝也从立国就待他们不薄。”
定难军虽然拒绝向胡人称臣,也不肯接受封赏,但在陈朝收复北赵前,他们同胡人之间还是有往来的。
“除此之外,我还见了几个曾在北赵任职、去过云州等地的武官,”纪延朗凑近方盈,压低音量,“我拉着他们饮了几回酒,终于解开我们当年的疑惑。”
方盈会意,这是说胡人为何能得民心吧?
“据他们说,一是胡人从那时起便用汉官行汉制,甚至学我们科举取士,百姓同从前一样过日子,读书人还有机会做官,自然无心反抗。且十六州这些年免于战乱,得以休养生息,反观中原战乱频仍……”
皇帝都换了好几家做,有一个武官喝醉了,甚至说出:“他们哪知道南边轮到谁坐大位?”
这话当然没错,但即便是方盈,纪延朗也不敢再学一遍,接着说:“第二是我朝立国后,渐次削藩镇之权,甚至开始让文官领兵,重文轻武愈来愈明显,那些在胡人那里掌兵权的汉将,自然不肯归附。”
“这几人没少抱怨吧?”
纪延朗一笑:“确实怨言不少,但他们都这么想,料来胡人那边的汉将,必也是一般心思。不过本来也没指望他们,这十六州总归还是得真刀真枪地收回来。”
谈到此处,时辰已经不早,他催着方盈回房歇息,说自己只告了半日假,还要回一趟营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