秃鹫小说

凫徯预警局1（第1页）

大唐长安西市，日头晒得青石板路能煎鸡蛋。崔启正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抱着半人高的账本，以一副“随时可能猝死但死前一定要先掐死老板”的憔悴模样，从“汇通天下”钱庄里挪了出来。

他是个账房先生，或者说，是个被账本吞没了灵魂的社畜。人生最大的乐趣是摸鱼，最大的成就是让算盘珠子蹦到主管光溜溜的脑门上。

“崔小子！发什么呆！城南王掌柜的货款对不上，今晚核不完，扣你半月工钱！”钱庄门口，主管的身躯堵住了大半阳光，唾沫星子横飞。

崔启心里默默问候了主管的十八辈祖宗，脸上却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您放心，小的这就去……核它个天荒地老。”他抬头望天，悲愤交加：“苍天啊！赐我个神仙救救我吧！或者来个妖怪把这钱庄踏平也行啊！”

通常他这么喊，只会引来路人看傻子般的目光。但今天，似乎有点不同。

只听“咻——”的一声破空锐响，一道赤红色的影子如同失了准头的投壶箭矢，从云端首坠而下，“啪叽”一声，精准地糊在了崔启面前三步远的石板上。

尘土飞扬。

崔启被呛得连咳几声，定睛一看，愣住了。

那不是什么寻常鸟雀，而是一只他从未见过的怪鸟。体型似雄鸡，通体羽毛是那种极其扎眼、仿佛刚在朱砂染缸里打过滚的赤红色。最奇的是它那张脸——压根不是鸟脸，而是一张活生生、眉毛眼睛鼻子俱全的人脸！此刻那张脸正龇牙咧嘴，显然摔得不轻。

一人一鸟，面面相觑。

怪鸟率先反应过来，扑棱着翅膀跳起，竟口吐人言，语气还极其不耐烦：“喂！兀那凡人，此处是何地界？距鹿台山还有几许路程？”

崔启的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他使劲揉了揉眼睛，又掐了自己大腿一把。疼！不是做梦！

他脑子里瞬间闪过《山海经》里那些陪他度过无数摸鱼时光的插图，结结巴巴地指着那鸟：“你、你……凫徯（fúxī）？人脸鸡身，其鸣自叫……书上说你出现就要打仗那个？”

怪鸟——凫徯，颇为意外地拿那双人眼瞥他：“啧，想不到这小小凡间钱庄门口，还有个有学问的。没错，正是本大爷！”它得意地挺了挺赤红的胸脯，随即又烦躁地用翅膀拍打地面，“快说，鹿台山怎么走？约了相柳那厮打架，快迟到了！那混蛋喷毒液又不分场合，去晚了怕它把山头都融了，耽误我正事！”

崔启感觉自己的世界观正在噼里啪啦地碎裂。神仙没来，来了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战争预告鸟？还跟传说中的凶兽相柳有约架？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就在他cpu快烧的当口，那钱庄主管听见门外动静，叉着肥腰又晃了出来：“崔启！磨磨蹭蹭作甚？！哪来的野鸡？去去去！别挡着门面！”说着，竟抬脚要去踹那凫徯。

崔启心里咯噔一下，暗道要坏。书上说这玩意儿主兵燹，可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主啊！

果然，那凫徯的人脸上瞬间浮起一抹被冒犯的暴怒：“野鸡？你管我这上古灵禽叫野鸡？！凡人，你成功引起了战争的注意！”

它甚至没动用任何神通，只是猛地一扇翅膀，快如闪电般蹦起来，那坚硬无比的喙照着主管油光锃亮的脑门就是狠狠一啄！

“嗷——！”主管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叫，捂着瞬间鼓起一个大红包的额头踉跄后退，“反了反了！连扁毛畜生都敢欺侮我！来人啊！给我逮住它，晚上炖汤！”

凫徯闻言更怒，扑棱着飞起半人高，躲过冲出来的伙计，口中大叫：“炖汤？！本大爷这就给你来个‘大战预警汤’！呱呱！”（虽然它的叫声据说是自呼其名，但愤怒时似乎也会发出类似青蛙的怪叫？）

一时间，钱庄门口鸡飞狗跳。赤红色的鸟影上下翻飞，专往人脑袋上啄；伙计们拿着扫帚、算盘胡乱扑打，却连根鸟毛都碰不到；主管捂着额头跳脚大骂；崔启抱着账本缩在角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超现实的一幕。

混乱中，那凫徯似乎彻底忘了去鹿台山约架的事，反而觉得这“凡人主动挑衅并试图用他炖汤”的戏码更有趣。它玩得兴起，甚至一个俯冲，精准地叼走了主管腰间挂着的钱袋，扔进了路边的馄饨摊沸锅里。

“哈哈哈！愚蠢的凡人！感受战争前奏的恐惧吧！”它嚣张地大叫。

崔启看着这场闹剧，又想起《山海经》里关于此鸟现、天下兵的记载，再结合这货唯恐天下不乱的性格，一个荒谬又惊悚的念头猛地窜入脑海——

“等等！”他也不知哪来的勇气，朝着那乱飞的红色灾星大喊，“凫徯大爷！您……您该不会就是因为到处惹是生非，才被记载成‘见则有兵’的吧？！”

难道所谓的战争预警，根本不是因为它是什么天命神使，纯粹是这祸害走哪儿撩哪儿，硬生生把和平之地作成了战场？！

正在兴头上的凫徯动作猛地一滞，悬停半空，扭过那张人脸，表情第一次出现了愣怔以外的情绪，它盯着崔启，眼神古怪，半晌，才悻悻然地嘟囔了一句：

“呸！你这凡人，懂什么！打架需要理由吗？需要吗？……本大爷这只是……只是提前帮他们预热一下紧张气氛！对，预热！”

崔启：“……”破案了。

他这随口一喊，似乎意外道破了真相。而那被戳穿“职业真相”的凫徯，顿时觉得底下这些追打它的凡人更加无趣了。它一拍翅膀，落在钱庄的招牌上，歪着人头，鸟眼（或者说人眼）滴溜溜一转，盯住了角落里抱着账本、似乎“独具慧眼”的崔启。

“喂，那个有点学问的凡人！”它用翅膀尖指着崔启，“你，看起来挺闲的。本大爷初来乍到，缺个本地向导。就你了！带路，先去把你们这最厉害的将军府邸给砸了……哦不，参观了！”

崔启眼前一黑。

苍天啊！他想要的救赎没来，却来了个自带战争debuff的惹事精祖宗！这都什么事啊！他的账本还没核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