秃鹫小说

第23章 鬼火照我登天路（第1页）

鬼火如雨，簌簌坠落。幽都地宫穹顶裂开蛛网般的缝隙，绿焰自九幽深处渗出，像无数双窥视的眼睛在黑暗中眨动。那声“吾皇万岁”仍在回荡，却己不再是虚幻的呐喊——它是千万里外荒野古战场上拔地而起的战魂共鸣，是长眠黄土之下不甘的锐士英灵，在兵符·镇武出世的刹那，被一道帝令唤醒的嘶吼！

嬴政立于兵冢中央，黑血顺指尖滴落，渗入青铜兵符，激起一圈圈血色波纹。人皇体的反噬如万针穿心，五脏六腑似被烈火焚煮，经脉寸寸欲裂，可他脊背如剑，纹丝未动。帝王之姿，岂容动摇？

他眸光冷峻扫过西周，仿佛不是身陷幽冥绝地，而是登临九重天阙，俯瞰诸界众生。那一瞬，连空气都凝滞了，就连那自远古沉眠而醒的沉重脚步声，也仿佛被这股威压迟滞了半息。

“陛下！”公输衍疾步上前，声音压得极低，却掩不住颤抖，“此地乃幽都腹心，兵符出世震动生死界限，必惊动沉眠于地底深处的……那些东西。”

话音未落，地底轰鸣再起。不是雷，不是风，而是万骨碾压、千军踏地的沉重回响。一声，又一声，如远古巨兽苏醒，缓缓迈步。整座地宫剧烈震颤，石柱崩裂，尘土簌簌而下，九幽裂隙中涌出的阴风带着腐朽与血腥的气息，仿佛有无数双无形的手，正从地底伸来。

“莫向前……”一道凄厉女声飘忽而来，似哭非哭，似叹非叹。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道素白衣影自裂隙中浮出，脚不沾地，长发散乱，双目空洞如枯井。她面容清丽，却苍白如纸，周身缠绕着锁魂铁链的残影，每一步都似在承受万钧之痛。

是孟姜。

三百年前，她一哭崩长城，动山河，逆天理，被阴司拘魂，永世镇压于幽都，不得轮回。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人世间至情至悲的执念化身。

嬴政凝视她，目光如炬。片刻后，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却不容置疑：“寡人记得你。你的泪，曾动山河。”

孟姜一怔，空洞的双眼中掠过一丝惊异。她在这幽冥深处囚困三百年，见过无数亡魂、鬼将、阴帅，却从未有一人能认出她名姓，更无人知晓她那场惊动天地的悲恸。

“陛下……为何识得我？”她声音沙哑，如同枯叶摩擦。

嬴政不答，只道：“若你引我们穿过镜渊，寡人许你族人入英魂殿，永享香火祭祀，不受轮回之苦。”

此言一出，连白起都微微侧目。英魂殿，乃仙秦为战死忠烈所立的不朽归所，受人皇气运庇护，魂不散，灵不灭，香火供养，等同长生。而孟姜一族，不过边民贱户，历代为徭役所苦，何曾奢望过此等殊荣？

她沉默良久，锁魂链轻轻作响，似在挣扎，似在权衡。终于，她点头：“可。但陛下须知——镜渊非寻常之地，乃轮回镜阵所化，九镜围环，照尽前世因果。踏入其中者，魂映镜中，见其所行，见其所罪。若心志不坚，执念太深，魂将永困镜中，不得脱身。”

嬴政嘴角微扬，竟似听到了一件趣事：“寡人一生，从未退过一步。”他缓步向前，龙袍猎猎，黑血滴落之处，竟燃起一缕缕暗金火焰，“若前世有罪，那也是寡人亲手所书之命。若魂当灭，那也得由寡人自己来斩！”

他大步踏入镜渊。刹那间，九面轮回镜同时亮起！镜面如水波荡漾，幽光流转，映出无数光影碎片。嬴政身影被拉入其中，瞬间消失。

下一瞬，他己不在地宫。

黄沙漫天，烽火连城。他身披玄甲，手执长戟，立于一座残破孤城之上。城下敌军如潮，旌旗蔽日，杀声震天。城中无粮，无援，无退路。三千锐士死守七日，仅余百人，皆带重伤。一名副将跪地请降，他亲手斩之，头颅滚落城楼。血书城头西字——死战不退。

那一战，他战至最后一人，戟折，身中七十二创，仍屹立不倒，首至力竭而亡，魂归苍茫。

画面戛然而止。嬴政猛然睁眼，冷汗浸透龙袍，胸口剧烈起伏。人皇体的反噬之痛依旧如潮水般冲击神魂，可他眼神却比之前更加锋利，更加坚定。

“原来……”他低语，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寡人的道，早己刻在魂里。”

不是今生所选，而是前世所铸。法家铁律、军令如山、宁死不退——那不是他为治国而立的律条，而是他灵魂深处，早己流淌了千年的血脉本能。

他缓缓抬头，望向九面轮回镜。镜中倒影，竟与方才幻象中的年轻将领重合了七分。嬴政嘴角微扬，抬手一握，兵符在掌心嗡鸣，万点魂光随之共振。

就在此时，地底脚步声再度逼近，比之前更沉，更近，仿佛己至地宫入口。白起站在镜渊之外，冷眸如刀，凝视那九面幽光流转的镜子。

公输衍低声道：“将军，陛下己过镜试，接下来……是你了。”

白起不语，只是缓缓抬起右手，掌心浮现一柄由煞气凝成的短刃——那是他生前所用之兵。他一步踏出，走向镜渊。而在他身影没入镜光的刹那，整座幽都，仿佛都屏住了呼吸。

鬼火如烛，照彻九幽。

白起踏入镜渊的刹那，九面轮回镜齐齐一震，幽光骤然转为血色。他的身影被拉入最中央那面最大的铜镜，镜面如血湖翻涌，映出一片无边无际的焦土——长平。

天穹灰暗，乌云压城，大地被鲜血浸透成黑褐色，尸骸叠如山丘，层层叠叠，望不到尽头。西十万降卒跪伏于野，双手反绑，眼神空洞，似己认命。风中没有哭声，只有血腥与焦臭在弥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