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是在伤口的跳痛和蚊虫无休止的轰炸中度过的。酒精消毒带来的短暂灼烧感褪去后,是更清晰、更深入的抽痛,伴随着低低的、持续不断的发热,让苏琳在冰冷的铁笼和自身滚烫的皮肤之间备受煎熬。抗生素似乎起了一点作用,至少那令人心悸的红肿没有进一步蔓延,但远未到安心的程度。
她蜷缩着,试图保存每一分热量,意识在痛苦的清醒和焦灼的昏沉间摇摆。那个神秘声音没有再出现,仿佛昨夜的干预只是一场高烧下的幻觉。但怀里藏着的急救盒,和指尖依旧鲜明的刺痛,又无比真实地提醒着她,那个隐藏在黑暗中的“导师”或“操纵者”的存在。
天光再次吝啬地渗入雨林。白昼的闷热迅速取代了夜的寒凉,湿气凝结成肉眼可见的细密水珠,挂在笼栏上,也挂在苏琳汗湿的额发上。她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小心地挪动身体,避开受伤的手,从隐藏处抿了一小口水。水的腥味和铁锈味似乎更浓了。
棚屋那边传来动静。巴托打着哈欠走出来,眼神凶悍地扫过西周,最后落在萎靡不振的雷托身上。
“没用的东西!”他骂了一句,倒是没再追究昨晚的事,转而开始吆喝手下,“都他妈起来!今天要把最后那批货清点完!‘客人’的船明天晚上就到!”
明天晚上。
苏琳的心猛地一沉。时间比她偷听到的又提前了一天!
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上来。船来了之后呢?她被转移到一个更无法逃脱的地方?还是像处理货物一样被“处理”掉?周慕白绝不会让她活着回到文明世界。
必须做点什么。立刻。
绑匪们开始活动,搬运木箱,嘈杂声掩盖了雨林原本的喧嚣。苏琳注意到,他们今天似乎格外忙碌,看守她的注意力也分散了许多。雷托被派去干活,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个看起来更年轻、也更漫不经心的绑匪,他抱着枪,靠在稍远一点的树上,时不时打着哈欠。
机会?可她又能做什么?她依旧被锁在这个该死的铁笼里。
就在绝望开始啃噬她刚刚建立起来的微弱信心时,那个低沉的声音,如同精准投入死水的石子,再次毫无征兆地响起。
“你的时间不多了。”
苏琳猛地一颤,几乎是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他来了。
“听着,”他的语速比之前稍快,但依旧带着那种冰冷的掌控力,“今天是你最后的机会。巴托身上有一把钥匙,能打开你脚踝上的铁链锁扣——不是笼子的钥匙,笼子钥匙在他贴身口袋里,不可能拿到。但解开脚链,是你一切行动的前提。”
苏琳的目光立刻投向正在吆喝着指挥手下的巴托。他腰间挂着一个杂乱的钥匙串,随着他的动作叮当作响。从那堆东西里偷钥匙?这比从雷托身上偷东西难上千百倍!巴托警惕、残暴,而且几乎不会靠近她的笼子。
“我……不可能……”她无声地吸气,喉咙发紧。
“有可能。”他打断她,声音冷硬,“但他不会给你哀求的机会。你需要制造混乱,极大的混乱,吸引他靠近,并且让他无暇他顾。”
“什么样的混乱?”
“蛇。”那个声音吐出两个字,“看到你左前方那棵枯树根部的洞了吗?里面住着一条矛头蝮,午后的这个时间,它通常会出来晒一会儿太阳。那是它的习惯。”
苏琳的脊背窜上一股寒意。矛头蝮?那种毒性极强、攻击性极强的毒蛇?
“我要……去惹它?”这个念头让她头皮发麻。
“不。你需要让它‘恰到好处’地出现在巴托的必经之路上。”他的声音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有精确的计算,“用这个。”
话音落下,苏琳听到极其轻微的一声“嗒”,仿佛一个小石子落在笼底的干草上。她循声小心翼翼摸去,指尖触碰到一个冰冷、细小、异常锋利的金属片——一片薄如柳叶、边缘磨得极锋利的刀片,长度刚好可以被她隐秘地握在指缝间。
“用这个,割断那根垂在蛇洞上方的细藤。”他指示道,“藤蔓另一端系着一块腐朽的木头,木头落下,会惊动蛇,并且将它逼向巴托习惯走的那条小路。时机必须精准,在他走到那个位置前三秒动手。”
这计划大胆、疯狂,且充满了巨大的不确定性。任何环节出错——蛇没出来,木头落偏,巴托没走那条路——都会导致失败,甚至可能让她自己被毒蛇盯上。
“为什么……”苏琳握紧那片冰冷的刀片,指尖能感受到其惊人的锋利,“为什么要用这么复杂的方法?”首接让蛇去咬巴托不是更好?
“巴托死了,会有更麻烦的人接手。混乱,而不是死亡,才是你需要的。”他仿佛能看透她的思想,“而且,一条受惊的、在营地乱窜的毒蛇,造成的恐慌足以掩盖很多小动作。”
苏琳明白了。她再次成为他棋盘上的棋子,执行着精准却危险的指令。她没有选择。时间正在一分一秒地流向那个名为“船来”的深渊。
等待变得无比煎熬。她紧紧攥着那枚刀片,冰冷的金属似乎被她手心的汗浸湿。目光死死锁定那个幽深的蛇洞,以及上方那根不起眼的细藤。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受伤的手指,发出抗议的抽痛。
巴托和他的手下们忙碌着,吆喝声、箱体碰撞声不绝于耳。那个年轻的看守打着哈欠,开始无聊地踱步。
太阳缓慢移动,光线角度微微变化。
终于,如同神秘人预言的那样,那棵枯树根部的阴影里,有什么东西开始缓缓蠕动。一个三角形的、布满诡异花纹的蛇头,小心翼翼地探了出来,冰冷的竖瞳适应着外面的光线。
是矛头蝮。
苏琳的呼吸瞬间屏住。
几乎同时,巴托似乎是搬东西累了,骂骂咧咧地首起腰,朝着那条他惯常行走的、靠近苏琳笼子和小路走来,大概是想去另一边拿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