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坚硬。颠簸。
陈默的意识在剧痛和失重的眩晕中沉浮。他感觉自己像一块破布,被塞进了一个高速运转的滚筒里,不停地翻滚、撞击。每一次撞击都牵扯着断裂的肋骨,撕裂着左臂的伤口,带来深入骨髓的痛楚。
当他终于从彻底的黑暗中挣扎出一线意识时,发现自己蜷缩在一个狭小、冰冷、弥漫着浓重机油和铁锈气味的金属空间里。身体被扭曲地卡在冰冷的机械结构之间,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沫的腥甜。记忆碎片如同潮水般涌回:塔顶的爆炸、容器的崩溃、沿着长杆的亡命攀爬、扑进通风管道、被爆炸气浪抛飞、然后是无尽的坠落…
他活下来了。坠入了悬空轨道车的维修平台。
外面传来持续不断的、沉闷的轰鸣,那是视界塔高层结构在爆炸中持续坍塌的声音,如同巨兽濒死的哀嚎。灰尘和细小的碎石从维修平台的缝隙中簌簌落下。
陈默艰难地活动着唯一还能勉强用力的右手,摸索着身体。左臂的伤口被粗糙的布料(可能是撕裂的作战服)草草包扎过,但鲜血己经浸透,黏腻冰冷。肋下的剧痛让他怀疑有骨头刺穿了内脏。最让他心沉的是左眼——视野一片漆黑,只有火辣辣的剧痛和不断渗出的温热液体。塔顶爆炸的碎片,夺走了他一只眼睛。
他挣扎着,用右臂支撑着身体,一点一点从卡住他的机械结构里挪出来。每一次移动都伴随着剧烈的咳嗽和更多的血沫。终于,他靠在了冰冷的车壁上,剧烈地喘息着,浑身被冷汗浸透。
他摸索着找到腰间一个还没丢失的水壶,里面还有小半壶水。他贪婪地喝了几口,冰凉的液体滑过灼痛的喉咙,带来一丝清明。
“深层视觉…”他尝试催动这赖以生存的能力。右眼传来的景象让他心头一凛。世界并未变得清晰,反而笼罩着一层不稳定的、水波般的重影!现实的景象和虚幻的、破碎的、如同万花筒碎片般的影像交叠在一起!他看到了燃烧的据点,看到了“扳手”冲向爆炸的身影,看到了无数僵首的“空壳者”,看到了一个在蓝色光芒中若隐若现的、悲伤的女人侧脸(苏瑾?)…这些幻象如同跗骨之蛆,干扰着他的正常感知!
是重伤透支的后遗症?还是“夜莺”数据注入后,与“母亲”核心碰撞产生的精神污染?他无法确定。这异变的“深层视觉”不再是助力,反而成了负担和新的危险来源。
他强迫自己忽略那些幻象,将感知聚焦于现实。维修平台位于悬空轨道的半腰,下方是深不见底的黑暗。轨道向前延伸,没入城市边缘的废墟阴影中。视界塔方向,火光映红了半边天空,浓烟如同巨大的蘑菇云升腾。那象征着“母亲”意志的金色漩涡己经消失,但全球意识上传的冰冷召唤感,如同背景噪音般,依旧隐隐压迫着神经。
据点…“扳手”…“影子”…莉亚…他们还活着吗?陈默不敢去想。他现在的状态,连自保都困难,更别提救援。
必须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有希望!
他检查着随身物品:一把能量手枪(能量指示仅剩一格)、高周波匕首、冷光留下的黑色芯片、还有…那枚己经失去光芒的“夜莺”数据核心棱柱。工程师给的微型通讯耳麦在爆炸中损坏了,只剩滋滋的电流杂音。
食物和水是最大的问题。水壶见底,身上没有任何补给。
他撕下相对干净的里衬布料,摸索着将左眼和左臂的伤口重新包扎,勒紧以减缓出血。然后,他忍着剧痛,沿着维修平台边缘的狭窄通道,向着轨道延伸的方向,艰难地挪动。
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断裂的肋骨摩擦着内脏,每一次呼吸都带来窒息般的痛楚。异变的视觉让他头晕目眩,不得不经常停下来,依靠冰冷的金属墙壁喘息。城市的景象在右眼和幻象中交错:死寂的街道,燃烧的车辆,僵首的“空壳者”以各种姿势凝固在灾难降临的瞬间,如同末日雕塑。偶尔能看到几个如同惊弓之鸟般在废墟间仓皇逃窜的身影,是和他一样未被上传的“裸视者”或幸运儿。
饥饿和干渴如同野兽般撕咬着他。失血和伤痛让体温不断流失,寒冷开始侵袭。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首到轨道前方出现一个相对宽阔的、连接着地面的站台废墟。轨道在这里中断,巨大的金属桁架扭曲倒塌。
陈默几乎是滚下了轨道,摔在冰冷的水泥站台上。他蜷缩在一堆倒塌的广告牌后面,意识开始模糊。幻象变得更加混乱:林岳在数据流中对他微笑,冷光用空洞的眼睛望着他,“母亲”的电子低语和“方舟”的召唤声混杂在一起…
就在他即将彻底失去意识时,一阵轻微的、有节奏的震动感,透过冰冷的地面传来。
不是爆炸!更像是…沉重的脚步声?
陈默猛地警醒,强打精神,用右眼和混乱的“深层视觉”向震动来源处望去。
只见站台废墟的边缘,一个高大、佝偻的身影,正拖着一个沉重的金属板车,缓缓走来。那人穿着一件肮脏的、由多种兽皮和帆布拼接成的厚重外套,脸上戴着布满划痕的焊接面罩,只露出花白的胡茬和一双在阴影中闪烁着警惕光芒的眼睛。他背上斜挎着一把锯短了枪管的老式霰弹枪,腰间挂满各种工具和收集来的金属零件。
拾荒者!
那人显然也发现了陈默。他停下脚步,板车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他缓缓取下背上的霰弹枪,动作沉稳而充满戒备。焊接面罩下的眼睛,如同鹰隼般,锐利地扫过陈默藏身的广告牌废墟,最终定格在他所在的位置。
“谁在那儿?”一个沙哑、低沉、如同砂纸摩擦的声音响起,带着浓重的警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好奇?“出来!别装死!”
陈默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是敌是友?在这片废土上,信任比食物还要稀缺。他握紧了手中的高周波匕首,但身体的虚弱让他连抬起手臂都异常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