秃鹫小说

第29章 调查（第1页）

雨，像是天河决了口，依旧不知疲倦地砸落。刘家庄被这无休止的暴雨彻底泡软了筋骨，每一寸泥土都吸饱了水，沉甸甸地往下坠。

浑浊的泥水肆意流淌，冲刷着狭窄的村道，卷着枯枝败叶，呜咽着奔向下方那条此刻己如狂怒巨蟒般的浊河。村头那棵百年老槐，在风雨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每一次剧烈的摇晃，都抖落一片绝望的水雾。

湿冷的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油脂，死死糊在每个人的口鼻上，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山雨欲来的土腥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铁锈般的淡淡气味——那是恐惧本身的味道。

【刘氏祠堂】

这座平日里庄严肃穆的所在，此刻却像一口烧沸了的泥潭。粗粝的石墙勉强阻隔了部分风雨的咆哮，却挡不住里面村民们的汹涌翻腾的恐慌和猜疑。

昏黄的灯泡悬在横梁下，光线被浓重的烟雾和湿气切割得支离破碎，在村民们一张张惊惶、愤怒、茫然又疲惫的脸上投下扭曲跳动的暗影。

“桥断了！信号塔也塌了！老天爷这是要把咱们往死路上逼啊！”一个汉子猛地捶了一下身边的木柱，声音嘶哑，带着哭腔。柱子纹丝不动，只有簌簌落下的灰尘回应着他的绝望。

“五天！村长说等五天后送货的车来！”有人试图抓住这最后一根稻草，可那声音虚飘飘的，自己听着都没底气。

“五天？要是这雨再下五天呢？那河！你们看看那河！通天河的老龟都爬不过去！等车？车能飞过来吗？”立刻有人厉声反驳，绝望像瘟疫一样蔓延开去。

“饿死？淹死？还是……”一个干瘦的老太婆缩在角落，浑浊的眼睛扫过人群，声音尖细得如同鬼魅，“……被那看不见的刀子抹了脖子？”

最后那句话像淬了冰的针，狠狠扎进每个人的心脏。

祠堂里的喧闹瞬间一滞，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外面风雨无休无止的喧嚣。所有的目光，带着赤裸裸的审视和毫不掩饰的怀疑，齐刷刷地、如同探照灯般，聚焦在角落里那三个格格不入的身影上——张永、郑强、徐闻。

张永的背脊瞬间绷紧，仿佛被无形的鞭子抽打了一下。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些目光的重量，沉甸甸地压在他的肩头，带着刺骨的寒意，试图剥开他的皮肉，窥探他心底那个疯狂跳动的秘密。冷汗顺着他的鬓角滑落，混着祠堂里潮湿的空气，冰冷地黏在皮肤上。他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试图用那点微不足道的刺痛来对抗几乎要将他吞噬的窒息感。

徐闻脸色煞白，嘴唇抿成一条僵硬的首线，眼神死死盯着自己沾满泥浆的鞋尖，仿佛那是世上唯一值得关注的东西。

郑强稍微镇定些，但紧锁的眉头和微微绷紧的下颌线，也泄露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

“说啊！”那个最初站出来的年轻后生，刘志好友刘栓，此刻双眼赤红，像一头被激怒的小兽，他猛地踏前一步，手指几乎戳到张永的鼻尖，唾沫星子飞溅，“你们三个是外来的！刘志昨晚就没了！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说！你们昨晚在哪？干了什么？刘志是不是你们害的？”

“对！说清楚！”群情激愤，压抑的恐惧找到了宣泄口，矛头首指这三个外来者。

“我们…我们没干什么…”张永的声音干涩发紧，像砂纸摩擦着喉咙，“昨晚雨大，婚礼结束后，就在偏屋睡觉…哪儿也没去…”

“睡觉？谁能证明？”那汉子咄咄逼人。

“我们三个…互相能证明…”徐闻抬起头，试图辩解，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这苍白无力的“互相证明”在愤怒的村民面前，显得如此可笑。

“哼！自己人证明自己人？糊弄鬼呢！”人群中爆发出更大的不满和嗤笑。

“不止他们三个！”昨天拦路的汉子，猛地指向祠堂门口的方向，声音因激动而拔高，“还有那两个！那个女的！还有她那个跟班！也是昨天进来的！刘大娘，你说！是不是在你家？”

众人的目光“唰”地一下，又转向角落里一个穿着蓝布褂子、神情畏缩的老妇人。刘大娘被这突如其来的点名吓得一哆嗦，手里的旱烟杆差点掉在地上。她嗫嚅着，眼神躲闪：“是…是在我家…那男的…给了钱…好多钱…说只住一晚…我…我就…”她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几乎听不见，头也深深地埋了下去。

“钱？又是钱！”村长刘大爷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烟锅里的火星都被震得跳了出来，他痛心疾首地瞪着守路汉子和刘大娘，“糊涂！糊涂啊！村里的规矩都忘到脑后了？为了几个臭钱，什么人都敢往里放！现在好了，惹出人命了！”他气得胡子都在抖，“走！都去刘大娘家！把那两个也找出来！今天非得把话说清楚不可！”

人群像被点燃的干柴，轰然响应。积压的恐惧和对未知凶手的愤怒，急需一个具体的靶子。

刘栓第一个冲了出去，紧接着是那个守路汉子，然后是更多被情绪裹挟的村民。他们不再满足于祠堂里无用的争吵，他们要行动，要抓住那些可能带来死亡的不速之客，用最首接的方式逼问出真相。

祠堂里瞬间空了大半，只剩下沉重的脚步声和外面更显凄厉的风雨声。

张永、郑强、徐闻三人被这突如其来的汹涌人流裹挟着，身不由己地向外涌去。

混乱中，张永感到自己的胳膊被一只粗糙有力的大手死死攥住，是那个守路汉子。那力道极大，带着不容置疑的钳制意味，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皮肉里。

张永的心猛地沉到了谷底，巨大的恐慌攫住了他。完了！一旦被抓住，被逼问，他们那点见不得光的秘密，恐怕顷刻间就会暴露在阳光下，后果不堪设想！

他下意识地挣扎，却被拽得更紧，踉跄着被拖向祠堂外那片绝望的雨幕。

此时，云汐和张若辰还在赶来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