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武德二年,暮春。
长安朱雀大街上车马喧嚣,酒旗招展。刚过巳时,“醉仙楼”的伙计己忙得脚不沾地——南来北往的商客、身着官服的吏员挤满堂内,连二楼临窗的雅座都只剩最后一桌。
“客官,您里边请!”伙计领着两位特殊的客人上楼,眼神里藏着好奇。走在前头的是个十七岁的少年郎,一身半旧的青色道袍,腰系青玉牌,面容俊朗,眉宇间透着与年龄不符的沉静,正是刚离开南坨山不久的李淳风。身后跟着的是个西十许的玄袍道士,手持拂尘,正是袁天罡。
两人刚在雅座坐下,就听到邻桌传来一阵哄笑。几个锦衣男子正围着一个算卦先生打趣:“袁半仙?我看是袁骗子!昨日说我今日有财运,结果刚丢了二两银子!”
算卦先生涨红了脸,却不敢反驳。李淳风瞥了一眼他摊上的罗盘,轻轻摇头——那罗盘的天池歪了半分,指针虚浮,分明是个次品。
袁天罡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低声笑道:“长安这地方,藏龙卧虎,也鱼龙混杂。不过你放心,真东西还得往深处找。”
李淳风点点头,目光落在窗外。朱雀大街的槐树刚抽出新叶,阳光透过枝叶洒在青石板路上,映出斑驳的光影。他想起刘文静的话——半月前在南坨山处理完矿洞险情后,刘文静得知他要入长安,当即写了推荐信,让他去秦王府找李世民。只是袁天罡说“时机未到”,要先带他在长安逛几日。
“小二,来两斤酱牛肉,一坛西凤酒!”
楼下突然传来一声洪亮的吆喝,带着几分川蜀口音。李淳风抬头望去,只见一个身材微胖的玄袍道士挑帘上楼,手里还叼着一串刚买的烤羊肉,油汁顺着嘴角往下淌。那道士约莫五十岁年纪,头发有些凌乱,却双眼炯炯,扫过满堂客人时,目光在李淳风腰间的玉牌上停了一瞬。
“哟,这儿还有空位!”道士径首走到李淳风桌前,也不打招呼就坐下,拿起桌上的茶杯倒了杯茶一饮而尽,“两位道长,借个座儿,楼下挤得跟蒸笼似的。”
袁天罡挑了挑眉,没有动怒,反而笑道:“看道长这口音,是益州来的?”
“正是!”道士咧嘴一笑,露出两排整齐的牙齿,“在下袁天罡,云游至此。两位怎么称呼?”
李淳风心里一惊——眼前这叼着烤串的邋遢道士,竟是父亲口中“能断生死、善辨天机”的袁天罡?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的天机玉牌,想起三年前师父说这玉牌正是袁天罡所赠。
袁天罡显然也认出了他,目光在玉牌上转了一圈,又看向李淳风:“这位小道长看着面生,却是个有福气的。腰间这玉牌,是至元那老道给你的?”
“弟子李淳风,见过袁先生。”李淳风起身行礼,心中的疑惑更深了——袁天罡明明与自己同行,怎么又冒出来一个?
就在这时,邻桌的算卦先生突然尖叫起来:“你是真袁天罡?!”他猛地扑到桌前,眼神里满是敬畏,“先生,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您快给我算算,我啥时候能发财!”
“去去去!”假袁天罡挥手赶走算卦先生,转头对李淳风挤了挤眼,“别理他,这年头,叫袁天罡的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不过话说回来,你这玉牌不错,是个好东西。”
袁天罡(真)端着茶杯,饶有兴致地看着假袁天罡:“看道长气度不凡,想必也是懂些门道的。不如我们打个赌?”
“赌什么?”假袁天罡眼睛一亮,放下了手里的烤串。
“就赌今日西市有七僧饮酒。”袁天罡指了指窗外西市的方向,“酉时三刻前,若有七个婆罗门僧进西市最大的酒肆喝酒,我输你十两银子;若没有,你输我一样东西。”
假袁天罡摸了摸下巴,眼珠转了转:“什么东西?我可没钱。”
“就赌你身上的《六壬课》残卷。”袁天罡目光落在他腰间的布囊上——那布囊的材质与自己当年赠给李播的一模一样,里面定是典籍。
假袁天罡脸色一变,随即笑道:“好!但我要加个条件——若是我赢了,还要这小道长算一卦,算准我接下来要去何方。”
李淳风刚要开口,袁天罡按住了他的手,对假袁天罡点头:“成交。”
三人就这样定下赌约。假袁天罡坐不住,索性搬到邻桌,时不时探头往窗外望,嘴里还念念有词。李淳风有些不解:“袁先生,您怎么确定会有七僧饮酒?”
“不是确定,是推演。”袁天罡拿出罗盘,指针在天池里轻轻转动,“昨夜观星,北斗七星偏西,对应人间必有异客来访。婆罗门僧多从西域而来,西市是他们常去之地,七人正好应北斗之数。”
李淳风恍然大悟,想起《青囊经》里“星象对应人事”的说法,连忙拿出纸笔记录。袁天罡看着他认真的模样,眼中露出赞许:“你这孩子,比我当年强多了。不过记住,星象只是指引,人心才是变数。”
不知不觉到了未时,西市方向依旧平静,连个僧人的影子都没有。假袁天罡得意起来,冲李淳风喊道:“小道长,你看,这赌注怕是要归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