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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轻重垄亩(第1页)

鲁定公元年(前509年)冬。

曲阜的雨下得黏腻如膏,把孔学私塾礼生技学区周围的泥土泡成了深褐色的浆。

通往礼生技学区的石板路被碾出三道深辙,辙里积着的雨水混着染坊流出来的残靛,泛着诡异的青蓝色,倒映着上方“礼生传习处”的木牌——那牌子是上个月刚挂的,樟木边框还带着新削的毛刺,“传习处”三个字的漆没干透,被前几日的冬雨浸得发乌,却被各国礼生求学者的指尖摸出了一层包浆,连木牌下方挂着的铜铃,都比寻常铃铛多了几分被触碰的光亮。

左侧的棺木技学区,几个弟子正打磨棺椁榫卯,木屑混着雨水从窗缝飘出去,落在青石板上,很快被往来的木屐踩成泥。

右侧的染织技学区,煮染的铜锅还冒着热气,玄色的染水在锅里翻滚,蒸汽裹着桐油味,飘得满街都是。

礼生传习处内,颜回正带着成童班弟子练鲁哭腔,“噫嘻——”的起调被风吹得发颤,却仍执着地卡在商音上,旁边的梁鳣捧着均钟,每错半个音就敲一下钟,清脆的钟声响在雨雾里,像在给这暮冬的曲阜定调。

子贡站在堂门口,手里攥着父亲从卫国寄来的竹简,指尖把竹皮捏得发皱。

竹简上的字是父亲的笔迹:“辛文子,卫之轻重师,范蠡师兄,善观岁星、算贵贱,可助孔夫子解鲁民之困。”

他刚把竹简揣进怀里,就听见身后传来“嗒嗒”的脚步声——不是弟子们穿的薄木屐声,是厚底麻鞋踩在石板上的沉响,还伴着“噼啪、噼啪”的规律响动,像某种计时器在运转。

子贡回头,只见一个穿青布深衣的人从雨雾里走来,衣摆下摆沾着泥点,却浆洗得发白;腰间悬着个青铜算盘,算珠是磨得发亮的黄铜,走动时珠子碰撞的节奏,竟和脚步声严丝合缝;左手持一卷竹简,封皮用朱砂写着“轻重篇”,边角被翻得卷起;右手攥着七根象牙算筹,每走三步,就用算筹在青石板上点一下,留下细小的白痕。

“可是端木小友?”那人走到子贡面前,停下脚步,算筹在石板上点出最后一下,刚好停在子贡的木屐前,“我是辛文子,你父亲托我来见看看你,同时拜访一下夫子。”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金属般的质感,目光扫过子贡的脸,又落在堂前练哭腔的弟子们身上,算盘珠突然“噼啪”响了两下,“商音起调,角音转腔,徵音收腔——鲁哭腔的标准音高,倒是比卫国的官哭规整,可惜啊,哭声再齐,填不饱肚子也是白搭。”

子贡愣了愣,刚要开口,就见辛文子蹲下身,用算筹量了量石板上的辙痕,又抬头看了看会馆的檐角,嘴里念念有词:“檐高六尺八寸,辙深三寸,雨量半日三寸——今日宜算账,不宜哭丧。”

他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算盘珠又响了三下,“带我见夫子吧,再晚,鲁国的粮账就更算不清了。”

子贡引着辛文子向东走进杏坛庭堂内,堂里的暖炉正烧着桑木,火苗映得案上的丧仪账册泛着红光。孔丘拿着一本《丧仪成本册》,手里还捏着狼毫笔,墨汁在笔尖滴了一滴,落在“仁俭安魂八十枚铜币”的字样旁,像个小小的墨痣。

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目光先落在辛文子腰间的算盘上,又移到那卷《轻重篇》上,放下笔拱手:“辛先生远道而来,丘有失远迎。前几日收到端木兄的信,说先生善‘轻重之术’,正想向先生请教鲁民丧葬之困。”

辛文子没回礼,反而走到案前,从怀里掏出一小袋粟米,倒在案上,米粒是青灰色的,还混着几粒砂:“这是我昨天在曲阜西市买的粟,一石三十枚,是去年的陈粟。你再看这本账——”他又拿起一卷《鲁国农产册》竹简,“汶泗平原的农夫,户均三十一亩地,休二耕一,亩产一石,扣了什一税,再刨去五口人的口粮,每年倒亏五百一十三枚铜币。这五百一十三枚,要靠妻子织十匹布、丈夫去城里佣工半年才能补上,你说,他们拿什么办丧礼?”

冉耕刚好从外面进来,手里拿着一张麻布——是刚从织染坊取的,玄色的布面上还留着染缸的水渍。

听到辛文子的话,他把麻布放在案上,声音沉得像暖炉里的炭:“先生说得没错。上个月曲阜东鄙有个农夫,母亲死了,凑不齐八十枚铜币,只能偷偷把母亲埋在自家地里,连纸棺都没有。我们儒商会馆发现后,用济丧基金帮他补了丧仪,可这样的事,每个月都有两三起。”

辛文子拿起那块麻布,用算筹量了量布的宽度,又摸了摸布的密度,算盘珠“噼啪”响得更快:“这布织得不错,一匹能卖五十枚铜币,可织一匹要十天,妻子一年织三十匹,也才一千五百枚,扣了染料钱,只剩一千二百枚,要补五百一十三枚的亏空,还要买粟、买盐,哪还有余钱办丧礼?夫子的‘仁俭安魂’再便宜,也是‘剜肉补疮’,济丧基金填得了一时,填不了一世。”

孔丘的手指着案上的粟米,米粒硌得指尖发疼。

他想起昭公葬礼上,晋卿魏舒赞“儒商亦可王天下”,那时他以为丧葬业能撑起鲁民的“礼”,现在才明白,没有粮的“礼”,就像没有榫卯的棺椁,早晚要散。“先生是说,鲁国的根本在亩,不在丧葬?”

“不止鲁国,天下都一样。”辛文子走到堂窗边,看着外面的雨,算筹在手里转了个圈,“春秋乱世,强国都在玩‘轻重术’:齐国有海盐,煮一斤盐能换三斤粟,田氏靠盐铁赚的钱,能养三万甲士;楚国有铜矿,铸的‘蚁鼻钱’流通天下,楚王想让粟贵,就把铜矿封了,想让粟贱,就多铸钱;晋国有蒲地的绢,一匹绢能换十石粟,卿大夫们靠绢帛调控物价,比打仗还管用。”

他突然笑了,笑声里没有暖意,像雨打在青铜上的冷响:“他们还有个更省事的法子——打仗。去年齐国伐莱,杀了莱国三千庶民,莱国的土地空出来,齐国就把无田的庶民迁过去,户均五十亩,一下子就解决了土地不够分的问题。你看,用刀子割人,比用算筹算账快多了,这就是强国的‘轻重术’,简单,粗暴,管用。”

这话像一把冰锥,扎在每个人心上。子贡忍不住开口:“先生说的是‘霸道’,我们夫子讲的是‘王道’,用‘仁-礼’安天下,不是用刀子。”

“王道?”辛文子回头看了子贡一眼,算筹在案上点出“仁”“礼”“粮”三个字,“没有粮,仁是虚的,礼是假的。你夫子的儒商做得再好,也只是‘轻’,垄亩的粮才是‘重’,轻重不相权,王道就是空架子。”

他从怀里掏出一张木牍,递到孔丘面前,“不过,鲁国也不是没机会。今年夏天,我在莱芜见到个年轻人,叫许衡,二十七岁,是鲁国农匠。他用莱芜铁做了种‘曲辕铁铧’,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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