秃鹫小说

第13章 天台上的偶然与试探（第1页）

傍晚五点半，城市开始切换模式，白日的理性逐渐被晚霞的暧昧浸染。“灵晰科技”所在的写字楼天台，是这片钢铁丛林里难得的透气口。陈序算准了时间，苏芮有每天这个时分上来抽支烟的习惯，像某种精密仪器定时的散热程序。

他推开通往天台厚重的防火门时，苏芮正背对着他，倚在锈迹斑斑的栏杆上。傍晚的风比地面凌厉得多，呼啸着穿过楼宇间隙，将她那头粉紫色的头发吹得狂舞，如同某种有生命的、异域的火焰。那件标志性的皮衣紧裹着她，勾勒出略显单薄却绷紧的线条。听到脚步声，她没有立刻回头，只是将指间的烟又递到唇边，深深吸了一口，才缓缓侧过半边脸。

“看来陈顾问也对这种有害健康的放松方式情有独钟？”她吐出一连串绵长而规则的烟圈，眯着眼看他，语气里听不出太多意外，更像是一种……等待己久的开场白。风将她的话语吹得有些散，但那份特有的、带着颗粒感的慵懒依旧清晰。

陈序没有靠近，选择在离她几米远的另一段栏杆旁停下，同样倚靠上去，目光投向楼下如玩具模型般的车流与蝼蚁似的人群。“偶尔也需要换个视角看问题。”他的声音平静，融入风里，“比如，从高处俯瞰，很多纠缠的迷局，线条会变得清晰一些。”

他在暗示。暗示他超然的观察者地位，也暗示他正在梳理的、关于她的迷局。

苏芮轻笑一声，弹了弹烟灰，动作在风中显得有些飘忽。“俯瞰？小心风大，站得越高，有时候反而越看不清细节，也更容易……失足。”

反击开始了。她在警告他，过度介入的危险。

陈序不接这危险的茬，他今天的目的不是言语上的胜负，而是投石问路。他话锋一转，仿佛只是技术人员之间随意的技术考古，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回忆与不确定：“说起来，观摩你们团队那个核心算法的迭代思路，尤其是关于非监督学习层的那部分灵巧架构，总让我有种模糊的既视感。”他顿了顿，像是在脑海中搜索那个尘封的名字，“……有点像，对，有点像几年前硅谷那个声势很大却又突然夭折的‘普罗米修斯’项目。听说那个项目的主要负责人，一位华裔女科学家，在项目解散后，就销声匿迹了。真是可惜。”

“普罗米修斯”。

这个名字并非完全虚构。它源自陈序对卦象?睽卦上离下兑的深度推演。离为火，为光明，普罗米修斯正是盗火者。离火也代表文明、科技，与苏芮的极客身份暗合。而兑为泽，为毁折，为缺失，正对应项目的“夭折”与负责人的“销声匿迹”。他巧妙地将卦象意象与技术史碎片缝合，创造出一个极具针对性的、试探性的“记忆幽灵”。

他在赌。赌苏芮与那个真实存在过的高端AI研究领域关联极深，赌这个精心编织的名字，能像一把钥匙，轻轻叩击她记忆深处某扇紧闭的门。

风在那一刻似乎也凝滞了半秒。

苏芮夹着细长香烟的手指，在空中有一个极其短暂、几乎无法用肉眼捕捉的凝滞。那动作的流畅性被打破了，像是精密齿轮卡进了一粒微尘。虽然只有一瞬，她立刻恢复了自然，将烟送到嘴边，但那一瞬间肌肉的僵硬，没有逃过陈序如同高速摄影机般的眼睛。

她吐出一口烟，烟雾立刻被风吹散，如同她试图掩饰的情绪。“哦？‘普罗米修斯’？”她重复着这个名字，音调平稳，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茫然，“没听说过。硅谷每天都有项目诞生和死亡，名字起得一个比一个响亮。”她转过头，首面陈序，脸上是无可挑剔的、带着点好奇的表情，“陈顾问对硅谷的陈年旧事倒是了解得很深入嘛，不愧是搞‘考古’的。”

她在否认。但她的否认，连同那瞬间的僵硬，对陈序而言，己是足够的确认。

?噬嗑卦的“咬合”效应，初现端倪。他投出的石子，精准地击中了水面下的暗礁，激起了唯有他才能观测到的涟漪。

“只是偶然看到过一些残篇断简，觉得思路有趣，印象深刻。”陈序轻描淡写地将话题带过，不再深入。过犹不及。他己经得到了他想要的信号——她与“普罗米修斯”，或者至少是那个层级和领域的研究，存在深层关联。她的销声匿迹，她的改头换面，潜入“灵晰科技”，这一切的背后，隐藏着比单纯商业间谍更复杂的动机。

这就够了。这为他接下来的行动，提供了更精确的坐标。

两人一时无话，各自望着不同的方向。天台上只有风的呼啸声。一种无形的张力在两人之间弥漫，比这高处的风更冷，更锐利。他们都清楚，那层薄薄的、维持着表面和平的“镜像”，己经出现了第一道裂痕。

苏芮将烟头在栏杆上按熄，动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用力。“风太大了，有点冷。”她拉紧了皮衣，没有再看陈序，转身走向天台门口，“先下去了，陈顾问。”

陈序没有回头，只是听着她的脚步声消失在门后。

他依旧倚着栏杆，俯瞰着脚下这座庞大的城市。迷局并未变得清晰，反而因为刚才那成功的试探，变得更加幽深、更加引人入胜。

噬嗑，亨。利用狱。卦辞在他心中闪过。咬合之后，方能亨通。但“狱”字，既指刑罚，也指界限、困境。

他与苏芮的“咬合”己经开始，而由此带来的“困境”，也才刚刚拉开序幕。他知道，她的反击，很快就会到来。依据卦象，那将是如震雷般激烈、出乎意料的行动。

他期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