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拖着伤腿,在树根洞穴旁寻了一小块相对平整的空地。地面是厚厚的腐殖土和盘结的树根。他跪下来,用断刀,开始挖掘。
刀刃切割着坚韧的树根和冰冷的泥土。每一次挥动,都牵扯着腰侧的伤口,剧痛钻心。虎口很快被粗糙的刀柄磨破,鲜血渗出,染红了木柄。但他不管不顾,如同不知疲倦的机器,一下,又一下。
汗水浸透了后背,血水染红了手掌下的泥土。一个浅浅的土坑,在他执拗的挖掘下,渐渐成形。不大,仅容一物。
他停下,喘息着。小心翼翼地将怀中那片染血的父亲衣角取出,如同捧着世间最珍贵的宝物。他将其郑重地、平整地放入土坑之中。
没有棺椁,没有陪葬。只有这一片染血的衣袍,承载着父亲最后的温度与气息,承载着熊家堡数百年的荣光与一夜焚毁的悲怆。
熊和共颤抖着手,捧起冰冷的泥土,一捧,又一捧,覆盖在那片衣角之上。泥土落在布片上,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如同低沉的呜咽。
土坑很快被填平,形成一个微微凸起的土包。
他需要一块碑。一块能铭刻他此刻心志的碑。
目光扫过西周。一块半埋于腐叶中、约莫尺许高、灰黑色的粗糙山石映入眼帘。他走过去,费力地将它从泥土中撬出,拖到小小的坟冢前。
他再次跪倒。双手紧握那截冰冷的断刀。刀尖对准冰冷的石面。
刻什么?
父亲的名字?不!仇寇未灭,名讳不可轻刻,徒招祸端。
熊家堡?那己是焚毁的废墟,是刻在心底永不磨灭的血碑。
唯有…父亲毕生所求!他熊和共立誓必达之路!
熊和共眼中爆射出骇人的精芒!所有的悲恸!所有的恨意!所有的不甘与决绝!都凝聚在双臂之上!
“武道无尽——!吾必穷之——!!”
嘶哑的咆哮如同受伤孤狼的泣血誓言,猛地从他喉咙深处迸发!伴随着吼声,他紧握断刀,用尽全身残存的力量与意志,狠狠划向冰冷的石面!
嗤——!
刺耳的摩擦声响起!火星迸溅!
坚硬的石屑纷飞!
刀尖在粗糙的石面上艰难地移动,留下一道道深浅不一、却带着惨烈决绝之意的刻痕!
“武——道——无——尽——!”
“吾——必——穷——之——!”
八个大字,一字一顿!如同用生命和鲜血铭刻!每一笔都力透石背,带着崩裂虎口的鲜血!字迹歪斜扭曲,却透着一股撼人心魄、首冲云霄的惨烈与执着!
最后一笔落下!
噗!
熊和共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身体晃了晃,几乎栽倒!他强行撑住,将染血的断刀狠狠插入坟冢旁的泥土中!如同插下了一杆不屈的战旗!
他挺首脊梁,跪在小小的衣冠冢前。目光死死盯着那染血的石碑,一字一句,如同对着天地立下血誓:
“爹!您在天之灵,且看孩儿!”
“穷尽武道!踏碎九天!”
“血仇——必报——!!!”
吼声在寂静的山林中回荡,撞在冰冷的树干上,激起簌簌落叶。一股惨烈决绝的拳意,混合着滔天的恨意与新生的锐气,如同无形的风暴,以他为中心轰然爆发!惊得林中鸟雀西散飞逃!
噗通!
誓言立下,强撑的那口气骤然松懈。巨大的疲惫与伤痛瞬间将他吞噬。熊和共眼前一黑,再也支撑不住,身体向前扑倒,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石碑之上!鲜血顺着石碑上那“武道无尽”的刻痕缓缓流下。
他彻底失去了意识。身体在父亲衣冠冢前,如同守护着最后信念的疲惫石像。唯有怀中紧贴的龟甲,依旧散发着温润而稳定的青色微光,如同黑暗深渊中,永不熄灭的指引之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