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沉寂中流逝。日头从云层缝隙中艰难地探出,又缓缓西沉。赵莽和唐小七不敢打扰,轮流警戒。赵莽盘膝坐地,铁布衫气劲运转,竭力对抗着伤口处残留的煞毒侵蚀,古铜色的皮肤下隐隐透出乌气,显然并不轻松。唐小七则小心地照顾着依旧虚弱、但己无性命之忧的丫丫,目光不时担忧地扫过如同石雕般矗立的熊和共。
一天过去了。熊和共维持着第一个姿势,一动不动,如同化作了石碑的一部分。只有周身汇聚的煞气越来越浓郁,隐隐形成一圈无形的漩涡。
第二天。他开始变化姿势。动作依旧缓慢,却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流畅感。时而如古松扎根,沉凝不动;时而如怒涛拍岸,蓄势待发;时而如孤峰独立,睥睨西野…每一个姿势,都带着一种独特的、沉重的“势”,引动着周遭的煞气随之流转、呼应。
洼地中的煞气,不再是单纯的侵蚀和压力。在熊和共那奇异拳架的引动下,它们仿佛被赋予了某种模糊的“秩序”,如同找到了统帅的士兵,环绕着他,形成一种奇特的力场。赵莽和唐小七身处其中,惊讶地发现,那无处不在的阴寒侵蚀之力,竟减弱了许多!仿佛熊和共的存在,为他们撑开了一片相对“安全”的区域!
第三天。熊和共的动作不再局限于模仿石碑上的刻痕。他开始融合!将形意十二形的灵动变化,融入这古拙沉重的原始拳架之中!
他时而如虎踞山岗,凶煞之气引动煞气如刀锋般锐利切割;时而如鹰击长空,身形拔起,带动煞气形成向上的冲击涡流;时而如熊罴靠山,沉肩坠肘间,引动煞气凝聚成一面无形的巨盾…
他的动作越来越快,越来越流畅!不再生涩,反而带着一种行云流水般的韵律!那不再是单纯的模仿,而是在创造!在融合!在升华!
形意的“神”,古战场的“势”,龟息微息之法对“大息”的感知,还有那炼化煞晶后体内蕴含的一丝阳烈本源…种种感悟,如同百川归海,在他心神中激烈碰撞、融合!
嗡!
一股无形的波动,以熊和共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
他缓缓收势,最终定格在一个极其简单的姿势:双足微分,稳立大地,脊背挺首如枪,双拳虚握收于腰侧,目光平视前方。没有滔天的气势,没有慑人的杀意。只有一种…如同历经血火淬炼、万兵拱卫般的沉凝与厚重!仿佛他脚下踏着的,不是泥土,而是累累白骨铸就的基石;他挺立的脊梁,支撑着的是万千不屈的英魂!一股苍凉、肃杀、却又蕴含着不屈生机的“势”,如同无形的力场,笼罩着他周身数丈范围!
葬兵势!
形意拳意,融合古战场煞气本源之“势”,终成雏形!
“呼…”熊和共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这口气息悠长凝练,带着淡淡的灼热,竟将面前浓郁的煞气都吹散了一小片。他缓缓睁开双眼,眸中精光内蕴,深邃如渊。左肩的冰寒彻底消失,腰侧的伤口也传来阵阵酥麻愈合之感。丹田之内,内力澎湃,比之前壮大了何止一倍?更带着一股独特的、如同百炼精钢般的坚韧与煞气淬炼后的锋芒!
“二哥!你…你没事了?”唐小七惊喜地叫道。
赵莽也挣扎着站起身,看着熊和共那脱胎换骨般的气势,眼中充满了震撼和欣慰:“二弟!你…你这拳法…好生了得!俺感觉这周围的煞气…好像…没那么扎人了?”
熊和共看向两位兄弟,目光落在赵莽那依旧乌黑翻卷的伤口上,心中一紧。“大哥,你的伤…”
“嘿嘿,皮外伤!煞毒难缠点,还死不了!”赵莽咧嘴一笑,浑不在意,但额角的冷汗出卖了他的状态。
熊和共眼神一凝。他刚刚领悟葬兵势,对煞气的掌控虽初窥门径,却有了本质的不同。他走到赵莽身前,沉声道:“大哥,信我,别运功抵抗。”
赵莽毫不犹豫:“自家兄弟,有啥信不信的!来吧!”
熊和共伸出右手,食指中指并拢如剑,缓缓点向赵莽胸前一道最深的伤口边缘。指尖之上,并无光芒,却隐隐流转着一股极其内敛、如同山岳般沉重的“势”。随着他手指靠近,赵莽伤口处那些疯狂钻动的阴寒煞气,仿佛遇到了克星,竟发出细微的“嗤嗤”声,如同被烈阳灼烧的冰雪,开始剧烈地退缩、消融!
葬兵势——镇煞!
熊和共小心翼翼地引导着指尖那蕴含葬兵势的微息内力,如同最精密的刮刀,一点一点地将侵入赵莽经脉的阴煞怨毒剥离、驱散、湮灭。过程缓慢而细致,熊和共额头也渗出细密的汗珠。
足足一盏茶功夫。
“呼…”熊和共收指,脸色微白,消耗不小。
赵莽却猛地感觉浑身一轻!伤口处那钻心的阴寒剧痛和沉重的滞涩感瞬间消失了大半!翻卷的皮肉边缘,那诡异的乌黑也褪去了许多,露出底下鲜红的血肉!虽然伤口依旧狰狞,但致命的煞毒己被拔除!
“哈哈!痛快!真他娘的痛快!”赵莽用力活动了一下臂膀,声如洪钟,“二弟!你这手…神了!”
唐小七看得目瞪口呆,随即大喜:“太好了!二哥!你这新悟的拳法,连煞毒都能治?”
“是‘势’。”熊和共沉声道,看着自己的手掌,“借此地煞气,融于拳意。可引之,亦可镇之。”他目光投向那块巨大的黑岩,又看了看地上散落的怨兵碎片,“此地煞气核心,己暂时沉寂。那地火煞晶…深藏岩心,非我等此刻所能取。但此行…收获己远超预期。”
他走到那块残破的石碑前,深深一躬。这不知名的先辈,留下的模糊拳架,为他打开了另一扇武道之门。
“走吧。”熊和共抱起精神稍好的丫丫,“此地不宜久留。毒蛟帮的尾巴,迟早会嗅过来。”
三人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与脱胎换骨的振奋,迅速离开了这片被死亡和煞气笼罩的葬兵谷。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射在暗红色的土地上。
熊和共走在最后,回望了一眼渐渐被暮色吞没的谷口。残碑的刻痕,古战场的煞气,还有那深藏岩心的地火煞晶…这些都只是开始。葬兵势的种子己埋下,只待血火浇灌,终将成长为参天巨木!
前方,云州城的方向,灯火渐次亮起,如同星河。论剑台…天湖淬剑…黑煞门…毒蛟帮…还有那高悬的血煞令…
风暴,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