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往下走,坡度愈发明显。那飘忽的绿光在转过一个弯角后,骤然清晰了许多,也稳定了许多,不再西处飘散,而是凝聚在前方通道的尽头,隐约勾勒出一个门户的轮廓。
“将军,看洞壁!”蒙肃低声道,声音带着压抑的惊疑。
王翦停下脚步,将火把凑近右侧洞壁。火光映照下,洞壁上赫然呈现出一道道深浅不一的划痕,绝非自然形成,也非开凿工具留下的杂乱印记。它们规律地排列着,构成一种扭曲而陌生的文字雏形,笔画间充满了凌厉的杀伐之气。
“是…楚篆?”蒙肃辨认着,但有些不确定,“又不太像…”
王翦的目光扫过那些刻痕,瞳孔微微一缩。他认得!这是楚国贵族私底下流传的一种加密符记,常用于军中密信或家族图腾!他曾在灭楚战场缴获的项燕军密函上见过类似的东西!这些划痕,与其说是文字,不如说是一种标记,一种指向!
“加快速度!”王翦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敌人不仅是六国遗民,其中必有楚国项氏的余孽!他们费尽心机潜入阿房宫地下,绝非仅仅为了装神弄鬼!
队伍沉默而迅速地推进,紧张的气氛如同拉满的弓弦。终于,通道到了尽头。前方并非死路,而是一个相对开阔的天然石穴,被人工修整过。那稳定而诡异的绿光源头就在这石穴之中!
王翦一步踏出通道,踏入石穴。眼前的景象,饶是他身经百战,也感到一股寒意首冲头顶。
石穴不大,约莫三丈见方。正对着通道入口的,是一面被精心打磨过的石壁。石壁之上,赫然镶嵌着一尊巨大的青铜兽首!兽首造型狰狞,似龙非龙,似虎非虎,獠牙外露,眼窝深陷。那幽绿的光芒,正是从兽首大张的巨口中喷吐而出!浓烈的绿焰无声地燃烧、翻滚,照亮了整个石穴,也将那狰狞的兽首映得如同活物,散发着令人胆寒的邪异气息!
绿光之下,兽首前方的空地上,赫然跪伏着七八个身影!他们衣衫褴褛,形销骨立,显然长期营养不良,但眼神却透着一股病态的狂热。他们对着喷吐绿焰的兽首,正以一种极其怪异扭曲的姿势叩拜,口中念念有词,发出低沉而含混的嘶吼,仔细分辨,正是那些“亡魂索命”的诅咒!他们的动作僵硬而癫狂,仿佛被那绿焰彻底摄去了心神!
而在这些跪拜者身后,石穴的一角,堆积着一些工具:磨损严重的青铜锛、凿,几把形制特殊的勾镰,还有几个蒙着厚布的陶罐,空气中那股浓烈的甜腥味正是从陶罐方向传来。旁边,还有几根粗大的竹筒,一端削尖,显然是某种吹管!
“大胆狂徒!还不束手就擒!”蒙肃厉声咆哮,拔刀出鞘。亲兵们也迅速散开,刀锋在幽绿的光芒下闪着寒芒,将这小小的石穴围住。
跪拜的仪式被骤然打断!那七八个狂热的身影猛地抬起头,眼中癫狂的绿光尚未褪去,就被惊愕、愤怒和一股穷途末路的狠戾所取代。
“秦狗!休想坏我圣祭!”为首一个干瘦如柴的老者,脸上刻满风霜和仇恨的沟壑,猛地跳起来嘶吼一声。他动作快如猿猴,扑向旁边的陶罐,一把掀开蒙布,抓起里面一个粗糙的皮囊,对着围上来的秦兵奋力一扬!
一片惨白色的粉末伴随着刺鼻的甜腥气味,如同烟雾般当头罩向最前面的几名亲兵!
“小心!”王翦厉喝,同时身形急退。
然而还是晚了点。冲在最前的两名亲兵猝不及防,被那白粉劈头盖脸撒中。
“啊——我的眼睛!”
“火!烧起来了!”
凄厉的惨叫瞬间响起!那两名亲兵捂着脸痛苦地倒在地上翻滚,指缝间赫然有微弱的绿火燃起!那粉末沾上皮肉,竟如同跗骨之疽般自行燃烧起来!
“磷粉!”王翦眼中寒光暴涨!他瞬间明白了所有鬼火和“鬼哭”的真相!墨家秘制的白磷,加上这特制的吹管和竹筒扩音器,配合这群装神弄鬼的遗民,生生在阿房宫营造出一片鬼域!而那青铜兽首口内,必定也装有磷粉机关,以特殊方式点燃后喷出稳定绿焰,作为他们“圣祭”的核心!
“杀光秦狗!献祭圣灵!”那老者见偷袭得手,更加疯狂,拔出腰间一柄锈迹斑斑的短剑,状若疯虎般扑向王翦。其他遗民也纷纷抓起地上的工具,或是捡起石块,嚎叫着冲向秦军。石穴内瞬间陷入混乱的厮杀!
秦军亲兵训练有素,虽惊不乱,立刻结阵迎敌。刀光剑影在幽绿的磷火中交错,惨叫声、怒吼声、金属碰撞声、肉体撕裂声混杂在一起。然而,这群遗民如同被洗脑的狂信徒,根本不顾生死,完全是以命换命的打法,一时间竟让秦军也有些手忙脚乱。
王翦并未立刻出手,他如同一尊磐石,立在混战圈外,目光如电,穿透混乱的战场,牢牢锁定了那个为首的老者。
那老者身手异常矫健,显然并非普通遗民,更像是个头领。他避开一名亲兵劈来的长刀,身形诡异一扭,竟从人缝中钻出,反手一剑刺向另一名秦兵的后心!动作狠辣刁钻,带着明显的军中搏杀痕迹!
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王翦动了!
“铿!”
腰间佩剑“断水”如同蛰伏的怒龙,骤然出鞘!一抹冷月般的寒芒撕裂幽绿的磷雾,带着刺耳的破空尖啸,后发先至!
没有花哨,只有最纯粹的杀伐!剑锋精准无比地劈在老者刺出的锈剑剑脊之上!
“咔嚓!”一声脆响。
那柄锈迹斑斑的短剑应声而断!断口整齐平滑!
巨大的力量沿着断剑传来,老者如遭重锤,闷哼一声,持剑的右臂瞬间酸麻,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后踉跄倒退,撞在冰冷的石壁上。他脸上的疯狂被惊骇取代,难以置信地看着手中只剩半截的剑柄。
【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