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民请愿的浪潮如同浩荡东风,彻底吹散了笼罩在立后之事上的最后阴霾。民心所向,大势所趋,任何试图逆流而动的言行都显得愚蠢而徒劳。朝堂之上,原本那些基于门第之见的反对声音彻底沉寂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请求早日册封的“众望所归”之声。
然而,萧绝并未急于下达最后的册封旨意。他深知,要让苏婉真正被这个庞大的帝国体系所接纳,尤其是让那些内心或许仍存芥蒂的世家官员们心服口服,还需要最后一步——让她亲自站在朝堂之上,以无可挑剔的智慧与气度,完成最后的正名。
这一日的大朝会,气氛格外不同。文武百官按品级肃立,但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瞥向御阶之旁,那里,设置了一道珠帘。珠帘之后,一个窈窕的身影端坐其间,虽面容隐约,却自有一股沉静雍容的气度透帘而出。
那是苏婉。这是萧绝的特旨,允她垂帘听政,亲身参与这决定她命运的最后一场朝会。
“今日朝会,首要之事,便是议定册立皇后之大典仪程。”萧绝开门见山,目光扫过下方群臣,最终落在那珠帘之上,声音放缓了些许,“苏氏,你亦可在帘后聆听,若有见解,亦可陈奏。”
“臣妾遵旨。”珠帘后传来苏婉平静柔和,却不失清越的声音。
礼部尚书周廷芳此刻己是立后最坚定的支持者之一,他立刻出列,手捧厚厚的仪程草案,朗声奏报,从祭天告庙、卤簿仪仗、册宝规制、到受贺庆典,每一项都引经据典,极尽繁复奢华之能事,力求符合“国母”身份的极致尊荣。
不少官员听得频频点头,认为正该如此方能彰显新朝气象与对皇后的重视。
然而,当周廷芳奏报完毕,珠帘之后,苏婉的声音再次响起,清晰而沉稳:“陛下,周尚书,臣妾可否有言?”
“但说无妨。”萧绝道。
“谢陛下。”苏婉的声音透过珠帘,传遍大殿,“周尚书所拟仪程,隆重周全,臣妾感激。然,臣妾窃以为,新朝初立,北方战事刚熄,南方水患又起,国库虽略有盈余,然用钱之处甚多,百废待兴,黎民犹苦。此时若为册后大典耗费过巨,实非臣妾所愿,亦恐非天下百姓所乐见。”
她顿了顿,语气更加坚定:“臣妾恳请陛下,所有仪程,能否一切从简?祭天告庙,心诚即可,不必追求奢华排场;卤簿仪仗,可用旧制,不必新造;宫中宴饮,亦可减免。省下之银钱,可用于抚恤阵亡将士家属,可用于南方赈灾,可用于为北安道百姓添置耕牛农具。此等花费,远比一场虚礼更能安社稷、慰民心。臣妾以为,皇后之尊,不在仪典奢华,而在心系苍生。若能以节俭之礼,成册封之事,使天下知陛下与臣妾重实务、惜民力之心,则胜过于万般虚礼。”
一语既出,满朝皆惊!
所有人都愣住了。历代册封皇后,无不是极尽荣耀奢华,以彰显皇家威仪与恩宠。主动要求从简,这简首是闻所未闻!而且这理由,如此堂皇正大,如此切中时弊,如此体贴民情,让人根本无法反驳,甚至心生敬佩!
周廷芳张了张嘴,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应对。他准备的是一套完美的“礼”,而对方给出的,却是无可挑剔的“理”和“情”!
萧绝看着珠帘后的身影,眼中满是赞赏与骄傲。他知道,这是苏婉的真心话,也是她智慧与格局的体现。他朗声大笑:“好!说得好!皇后此言,深得朕心!这才是真正的母仪天下之风范!”
他目光转向群臣,声音斩钉截铁:“准皇后所奏!册封大典,一切从简!省下的银钱,半数拨付兵部,用于抚恤犒赏;半数拨付户部,用于南方赈灾与北方农耕!礼部,依此重新拟定仪程!”
“陛下圣明!皇后娘娘千岁!”王焕率先出列,高声附和,脸上满是叹服。这一手,不仅展现了皇后的仁德,更将那些潜在的非议彻底扼杀在摇篮中。
“陛下圣明!皇后娘娘千岁!”这一次,朝堂上的响应不再是出于压力或顺从,而是带上了真正的敬意。许多原本内心或许还有些许嘀咕的官员,此刻也彻底折服。这位未来的皇后,其胸怀与见识,远非寻常闺阁女子或只知争宠的妃嫔可比。
然而,总有人不见棺材不落泪。一位出身荥阳郑氏、官居从三品的御史中丞,似乎还想做最后的挣扎,他出列道:“陛下,皇后娘娘仁德,臣等感佩。然,册后乃国家大典,亦关乎皇室颜面,若过于简慢,恐被西方藩国嘲笑,以为我大靖新朝吝啬…”
珠帘后,苏婉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平静,却多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力度:“这位大人所言,恕臣妾不敢苟同。国家颜面,在于政通人和,在于兵强民富,在于君主贤明,在于后宫和睦,岂在于一场典礼之奢俭?若因一场典礼耗费无度,致使百姓困苦,边疆不宁,那才是真正的失了颜面,徒惹天下笑话。更何况,truly强大的国度,何需依靠外在奢靡来证明自己?心怀天下,节俭爱民,方是真正的大国气度,亦能令西方宾服,万国来朝。”
她的话语,条理清晰,立意高远,首接将个人品德与国家气度、实际利益挂钩,驳得那位御史中丞面红耳赤,哑口无言,讪讪地退回了队列。
萧绝适时开口,一锤定音:“皇后所言,乃至理名言!此事不必再议,便如此定下!朕与皇后,同心同德,皆以天下苍生为念。望诸卿亦能体察此心,共襄盛举,而非拘泥于虚礼小节!”
帝后二人,一唱一和,一个展现出绝对的维护与信任,一个展现出过人的智慧与德行,珠联璧合,配合无间,将最后一点可能的杂音也彻底压了下去。
力排众议,己不再是依靠帝王的强权,而是依靠道理与德行的本身。
朝会散去,百官退出金銮殿时,许多人仍在回味方才的一幕,心中感慨万千。这位即将册立的皇后,其手段与胸怀,远超他们想象。新朝的宫廷,或许真的会与以往截然不同。
珠帘掀起,苏婉走了出来,来到萧绝身边。
萧绝握住她的手,笑道:“今日之后,再无一人敢质疑你的后位。”
苏婉微微低头,轻声道:“我只愿不负陛下所托,不负万民所望。”
“你永远不会。”萧绝目光坚定,“走吧,去看看我们新的江山。”
帝后携手,步出金銮殿,阳光洒在他们身上,也照亮了他们脚下那片亟待他们共同治理的广阔山河。同心同德,共治天下,己不再是一句空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