砚儿施术调父体,竹礽点破因果理
暖夜承欢,善念传家。饭后的沈家堂屋还飘着饭菜的余温,王氏正弯腰收拾碗筷,瓷碗碰撞的声音清清脆脆,混着灶间飘来的淡淡药香,把屋里的暖意裹得更浓。沈敬之坐在靠墙的木椅上,背脊还没完全舒展开——在狱里蹲了近一年,他总觉得腰杆发僵,脸色也带着几分久病初愈的苍白。
沈砚之端着一盆温水从里屋出来,盆沿搭着块干净的粗布巾,脚步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爹,我给你擦把脸,等会儿就给你按穴位。”沈敬之点点头,看着儿子把水盆放在脚边的矮凳上,又跪坐着把布巾浸软、拧干,递到自己手里。布巾带着温水的温度,擦过脸颊时,竟让他眼眶微微发热——从前都是他给砚儿擦脸,如今儿子倒反过来照顾他了。
待他擦完脸,沈砚之把水盆挪开,又搬了个小板凳坐在他对面,双手先在自己掌心搓了搓,首到指尖暖透了,才轻声说:“爹,现在是亥时,该按太冲穴了,你把裤腿卷起来点。”沈敬之依言卷起右裤腿,露出细瘦的脚踝,太冲穴的位置他从前教过砚儿,此刻看着儿子的指尖落在脚踝上方两寸处,力道不轻不重,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稳当,倒比他预想中熟练得多。“刚按的时候有点酸胀,忍忍就好。”沈砚之的声音带着点小心翼翼,指尖还不时轻轻揉转,“我跟祖父请教过,说按太冲穴要‘顺时针揉三圈,再逆时针揉三圈’,这样能疏肝理气,治头痛最管用。”沈敬之“嗯”了一声,闭上眼睛慢慢感受。
起初确实有股酸胀感从穴位往小腿窜,可揉了没几分钟,那股酸胀就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暖意,顺着腿往上爬,连带着太阳穴的胀痛都轻了不少。他睁开眼,看着砚儿专注的模样——少年的眉头微微蹙着,眼神盯着自己的穴位,手指的动作一点都不含糊。“以前在狱里,夜里总睡不着,头也疼得厉害,只能靠着墙捱到天亮。”沈敬之的声音有些哑,“现在有你这么一按,倒真舒服多了。”沈砚之听了,手上的动作更轻了些,嘴角却悄悄来:“那我以后天天给爹按,等爹的身体好全了,咱们还一起看星星。”
亥时过了,子时的梆子在村里隐隐传来时,沈砚之又扶着沈敬之进了里屋。里屋的油灯挑得亮了些,灯芯跳动着,把墙上挂着的旧布帘映得轻轻晃。沈敬之靠在枕头上,盖着王氏新晒过的薄被,被角还带着阳光的味道。沈砚之跪坐在床边,把父亲的脚轻轻抬起来,放在自己腿上——父亲的脚有些凉,他先用双手把脚掌焐了焐,才找到涌泉穴的位置,用指腹慢慢按压。
“爹,涌泉穴在脚底心,按的时候可能会有点麻。”沈砚之一边说,一边调整着力道,“祖父说,子时是肾经当令,按涌泉穴能养肾安神,今晚您肯定能睡个好觉。”沈敬之看着儿子低头的模样,头发软软地搭在额前,手指在自己的脚底轻轻动着,那点麻意顺着脚底往上窜,却一点都不难受,反而让人觉得心里暖暖的。他忍不住笑了,声音里满是欣慰:“砚儿真厉害,连子午流注都学会了,以后啊,说不定比爹还会看病。”沈砚之听了,脸一下子红了,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都是爹教我的呀,以前您教我认穴位,说‘子午流注就像种地,什么时候种什么菜,什么时候按什么穴,都有定数’。还有祖父教我的星相学,我现在能看懂命宫星了,上次就是看天贵星亮了,才知道爹要平反了,连日子都算准了呢。”
沈敬之伸手摸了摸儿子的头,指尖蹭过少年柔软的头发,心里满是感慨。以前总觉得砚儿还小,可现在看来,孩子早就长大了,能替家里分忧了。“砚儿长大了,能帮家里了。”他轻轻说,眼眶又有点发热。
第二天早上,天刚亮透,堂屋的门就敞开了,阳光斜斜地照进来,落在地上的青石板上,映出一片亮堂。王氏在灶间煎药,药香混着小米粥的香气飘进来,勾得人胃里暖暖的。沈竹礽坐在桌边,面前放着一杯刚泡好的粗茶,茶梗在水里轻轻浮着。沈敬之和沈砚之坐在对面,手里也捧着温热的粥碗。
“敬之啊,我跟你说个理。”沈竹礽喝了口茶,放下茶碗,声音沉稳,“佛家讲‘种善因,得善果;种恶因,得恶果’,这话一点都不假。你在狱里的时候,没怨天尤人,反而帮看守的同志治咳嗽——还记得那个小李吗?他咳得睡不着,你教他用枇杷叶煮水喝,后来他不就偷偷给你多送了个馒头,还帮你捎信给村里吗?这就是善因,后来王科长知道了你的事,特意帮你查案,平反才这么快,这就是善果。”
沈敬之放下粥碗,点了点头:“爹说得对,在狱里我就想,不管怎么样,做人不能丢了良心。能帮别人一把,就帮一把,没想到倒真得了好报。”“还有刘二。”沈竹礽的语气沉了些,“他为了讨好镇上的官,捏造你通敌的证据,害你受了这么多苦,这就是恶因。现在那官倒了,他不仅要赔咱们家的损失,还被村里人戳脊梁骨,连他自家的田都没人愿意帮着种,这就是恶果。”
沈砚之在旁边听着,也跟着点头:“祖父,我懂了,就像看星相一样,善星亮了,恶星就暗了,做人也是这样,多做善事,运气就会好。”沈敬之看着儿子,又看向父亲,脸上露出笑容:“以后我回药铺,接着给乡亲们抓药看病。家里条件好点了,穷苦人来看病,没钱也没关系,先把病治好再说。多做善事,也给孩子们积点德。”“我也要学!”沈砚之赶紧说,“我学好子午流注,帮大家按穴位治小病;学好星相学,帮大家看看运,避开不好的事。以后我也不收费,就像爹和祖父一样,多帮人。”
沈竹礽听了,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伸手摸了摸下巴上的短胡子:“好,好!咱们沈家的人,就要行得正坐得端,把中医的学问、看星相的本事传下去,更要把做善事的心思传下去。不管到什么时候,都不能忘了‘善’字。”这时王氏端着药碗从灶间出来,药香更浓了些。她把药碗递给沈敬之,笑着说:“先把药喝了,趁热。咱们家以后平平安安的,一家人在一起,多帮衬别人,日子肯定会越来越好。”
沈敬之接过药碗,吹了吹热气,看着眼前的父亲、妻子和儿子,心里满是暖意。药是苦的,可心里却是甜的——他知道,只要一家人守着“善”字,好好过日子,往后的日子,一定会像这清晨的阳光一样,亮堂又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