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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镇边夜行人(第1页)

屋里烧得透热,炉筒冒的热气压在房梁底下,连挂在墙上的老怀表玻璃面都蒙了一层白雾。火苗“吱啦吱啦”抽着干木头皮,爆出来的火星落在炉膛口,像细雪飘到地上就没了声息。

窗外的风却一点不饶人,呼啦啦地贴着窗户刮——那风是带尖的,像莽子磨过的刀,寒得能把人的耳朵削掉两片。间或夹一溜雪屑,被风摁在窗玻璃上打旋,发出细细的“沙沙”声。

韩雪坐在炕沿边,双膝合着,搪瓷缸放在掌心里捂。红色杯沿被她的指尖一遍遍摸过,像是怕手心空下来。炉火的光照得她半边脸发热,另一边却像落在夜里。她抬眼时,总在瞟大门那头,眼白里闪着细碎的光——那不是灯光,是紧张。

我趁她没看见,悄悄抬头看看挂钟,八点二十七分。这个点要是搁平常,镇中心街面该还有人——小卖部门口蹲着抽烟的,老槐树下围着下象棋的,或者从诊所出来的老人。但今儿不一样,自傍晚就没什么脚步声,连卖油条的铁板都早收了。

突然——

“笃——笃——笃——”

三声,不轻不重,却带着木头心子那种深闷的底响。每一声落下去,像有人捏着心脏线挽了一下。

我愣了愣,下意识打量门。旧木门铁皮裹边,雪天它自己会因热胀冷缩吱嘎响,可这会儿的节奏跟那种声音完全不一样。这是被手敲出来的,力度均匀、间距像掐过表。

“风拍的吧?”我试着找个合理说法,自己都觉得不咋像。

崔大力弯着腰在炉子旁翻柴火的动作停了半秒,没回头,只抬了抬眼皮:“砚子,别动。”

那眼神让我呼吸一紧——我认识崔大力一辈子,只有在寒河出事那年,他对我用过这个声调,就像钉在门口的冰棍——硬而冷。

我刚张嘴,声音又来了:

“笃——笃——笃——”

和刚才一模一样,甚至停顿长短都一丝不差。唯一不同的是——这次,我清清楚楚地、在心里辨出它的意思:这是我爹回家时的敲门习惯。

小时候我妈总说,家里没钥匙的规矩就是三下,缓口气,再三下,不然她不应门。几十年都没变。

可我爹……他躺在寒河那边的坟地里,烧纸的位置离这儿两里地开外。

嗓子有些堵得慌,我没忍住喊出去:“谁啊?”

门外静得能听到灯油里气泡炸开那一点点轻响,然后,一个压得很低的、却绝不会认错的嗓音飘了进来:“开门呗……我回来了。”

我喉结一滚,脚不由自主往前挪,手指摸到门闩的冰凉——就像童年的肌肉记忆还在,听见那声,就得开门。

“住手!”手腕突然被死死攥住,力道大得骨节都发干响。崔大力的手厚而冷,像一块放了多年的老冰。

他盯着我,声音压到炉膛噼啪都淹不过去:“你听好了,你爹,今晚烧纸的地方离这儿不止十分钟路,他要是真回来了,你也见不着——因为他早就不在那边。”

像是印证他的话,门外又是三下,这回比刚才急了半拍,连门轴都轻轻颤。紧跟着,楼上窗台那边传来“咯——咯——”的划声,间断均等,像用指甲一点一点扣在铁窗防护栏上。

韩雪猛地抖了一下,袖口鼓胀,接着有东西滑落下来,落在炕沿上“啪”地一声——是一片巴掌一半长的冰,比刀削的木片还薄。炉火照过去,冰片竟然不化,反而折着光。

冰片正中央鼓着一个灰白的气泡,模糊却看得出形状——竟像人为捏出来的眼球雏形,连浑浊的“瞳仁”都在里面慢慢收缩、扩张,像呼吸。

我呼吸顿住,背脊发凉。从那冰片里散出的寒气,不是屋外那种干冷,而是河底那种湿冷,能将人的骨缝一条条灌满。

崔大力嘴里低低吐出三个字:“冰片眼。”

他抬眼瞄了韩雪一瞬,那眼神我读得懂:信标。

我咽口唾沫,语气发紧:“它是在找她?”

“还能找谁?”崔大力的嗓音沉得像压在冰下,“这片的源头在她身上。蓝灯要进镇了。”

屋里的暖气像一下子漏出去,壁上的老年历无风自行轻轻颤。鼻子里开始渗出一股若隐若现的湿草味,夹着铁锈血腥——熟悉得让我后颈发麻,那是寒河的味。

“后门,走!”崔大力一边低吼,一边用脚踢灭炉膛口的柴火,把小木匣揣进怀里。韩雪怔怔看着地上的冰片,像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我冲过去一拉她的胳膊——她的胳膊凉得像透了冰水,手腕上还在鼓动一条若隐若现的蓝丝,像血管外镶了一根光线,从袖口里时隐时现。

我们穿过灶间,后门吱呀一声开了,外头是夹着雪的北风猛扑进来。屋内炉火余温瞬间被掏空,皮肤疼得首起鸡皮疙瘩。

胡同里雪厚,没一行脚印,全是风刻出的弯纹。脚下踩雪的“咯吱”声,在这片死寂里显得分外刺耳。

楼上传来最后一次指甲划铁的声音,短促而陡止——像是谁听见了我们开门的动静。

崔大力用肩顶上门,急道:“走,别回头。”

我们走得很快,气息化作白雾在风里立刻被切碎。韩雪一首低着头,呼吸杂乱,像背着谁的重量。我侧眼看一眼——她的脸颊己经开始泛起一种不正常的白,像覆了一层霜。

到胡同口时,我忍不住回望了一眼——前门那边透出一团极淡的蓝光,似乎在雾中漂。门影子被拉得很长很细,影尖分出三条支杈,像三根极长的指尖,顺着地面慢慢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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