秃鹫小说

第16章 信标（第1页）

逃到东山边那片高地，我们三人像被人掏空了筋骨。风还在呼呼顶着脸刮，可刮在这儿己不是寒河的湿冷，而是正经的干冷，吹得眼角裂开，却让胸里那股堵闷劲儿缓下去一点。

崔大力先蹲下来，把袖口里的短刀出，雪地哧地响。刀身上挂着一点浅蓝的霜花，像是在林场中沾上的。霜花自己在刀面上往外扩，可被他手背一抹，就碎成了冰粉，被风卷走。

“大力哥，那到底是什么？”我忍不住问。嗓子还是干疼，像刚咽下一块冰碴。

他没马上答，只是回头看了韩雪一眼。她蹲在一棵老松旁，低着脑袋，双手插在袖子里，像是怕别人看到什么。

“咱先走到我那间老屋。”崔大力扛起刀，“这里离雾口最近，不能多待。”

一路上雪厚得磨脚，踩下去就没到脚脖子。老屋在东山脚下，是个旧巡林员的值守房，墙上糊的报纸都黄了。屋里阴潮，却比外面强。

崔大力进屋先点了炉子，用的是干桦木，烧起来立马冒出淡香。他在火上搁了壶雪水，狠狠搅了搅才开口：“你俩知道信标是啥吗？”

我和韩雪对视，齐摇头。

“大河上的雾渡，不全是瞎飘。”他慢慢说，“有些东西，能记人，能记地，甚至能记一种味道或者声。记住之后，它就会顺着记忆找回来。信标，就是那记忆的锚。”

他顿了顿，从怀里掏出一块包用油纸裹着的碎冰。冰里隐着几条细丝，能看出淡淡的蓝色光泽。

“这是今晚在林场那片碎的冰片眼里取出来的。”他用火光照给我们看——那些蓝丝像冻在冰里的血管，静止却让人有呼吸的错觉。“这种丝，一旦进到活物身上，就会沾在血脉或者神经上，像水蛭一样吸附不掉。它平时不做声，可一旦雾口波动，就会被‘那边’感应到，发光，‘那边’顺着光过来。”

韩雪这才抬起头，嘴唇有点颤：“所以……我这些天晚上做的那些梦，不是梦？”

崔大力看了她一眼：“比梦真。梦是你的脑子自己演，这个是它替你演。你看的是它要你看的地方。”

我脑仁微微一麻——想起她之前可是没参与过寒河的事，怎么会无缘无故沾上这种丝？

“那它……怎么进的她身体？”我问。

“可能是水，也可能是人带的。”崔大力抿了口热水，像是在琢磨措辞，“有时候，只要同处一片雾地，被牵上了，就算没下水，也能沾。尤其是你们这些亲眼见过雾光的人，比别人容易沾。”

屋里静了会儿，火烧得很旺。我着了着火舌，看着那壶雪水开始翻动，忍不住开口：“大力哥，那我爹当年……是不是也——”

“别问。”崔大力打断我，声音很冷，“你爹的事我说了会害你。你要真想知道，就先想法子，把她的信标弄掉。弄不掉，半年之内，她会比你爹走得还快。”

韩雪皱了皱眉。她到现在才慢慢反应过来危险的近切，脸色不再是恐惧，而是有种倔硬的抗拒：“弄掉有办法吗？”

崔大力移开目光：“有。但得回寒河去。”

屋里温度像被生生拉低。我和韩雪同时一愣——回寒河？那不就是自己蹚进雾口？

“老子没疯。”崔大力像是看穿了我们的心思，“有些东西，镇里没人弄得了。寒河古渡那带，有一帮老家伙……不全是人，他们会的法子能切丝，但代价你们自己得担。”

代价。这个词像是在火光中压了一把冰。我想问清楚，却被韩雪先一步问：“什么代价？”

崔大力只是摇头：“等真去了他们会自己跟你说。”

雪水开了，他把壶端下来，往缸里各倒了一瓢，让我们喝下暖气。我吞下一口，胃里才像被点燃，整个人缓回一点力气。

外头风小了，能听到很远的雪林在轻轻落枝。那是东山的安静——和寒河那边夜里永远有的暗动完全不一样。

“今晚就在这儿歇。”崔大力说，“明早我带你们回镇，准备几样东西。然后……去一趟寒河老渡口。”

他抬头时，炉火跳了一下，映出了他眼底的一闪而逝的犹豫。

我知道，那不是犹豫，是准备带人走向一个无可回转的地方之前，每个人都会有的那点停顿——就像槛口己经到了，你推开门，就不会再是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