秃鹫小说

第27章 潮裂与抉择（第1页）

半潮域的水暗不像真正的海水，却比海水更有质感。

它是雾潮液化后的残膜，带着比现实空气更浓重的腥咸。

每一次呼吸都让喉咙像吞咽下细腻却沉重的粉末，细小的盐晶在呼气时甚至能在牙缝间发出齿擦声，极轻，却让我心跳像在胸腔里错了拍。

周围的景物参半——码头的木桩、渔网、破木船的残影悬在半空，又像漂在水里，一切被墨灰色的光膜包裹着。

远处，潮心触须的庞大剪影在晦暗中横亘，它的“心脏”搏动越来越快，每一次跳动都会牵动触须末端的鳍片像翅膀般颤大量水暗。

那股压迫感几乎是有形的——你仿佛正面对一头庞然的深海兽，它既能瞬间粉碎你，也能在收回鳍尖时，让你心生某种不可捉摸的亲近感。

崔大力屏着呼吸，把骨头贴在胸口，目光却冷冷扫过西周。挑水女人站在不远处，手里依旧握着细颈陶瓶，瓶口微仰，像随时会对准骨头。

而替位者——那个“我”的灰影——则沉默地站在水暗与空气的交界线，他并不急着靠近，但每一次我的呼吸，他都会细微模仿一遍，仿佛等待着某个同步的信号。

三方之间的视线来回交错，彼此的戒备像拉满的弓弦。

潮心的频率正一点点逼近人的心跳节律，这意味着它与我们的“共振”距离越来越近——一旦完全同步，我们将失去自我感的边界，很容易被牵入它的节律之下，忘记自身的意志。

“铁链区就在码头东侧。”崔大力低声，“但路过裂口边界，要冒极大风险。”

挑水女人哂笑：“铁链区这会儿不过是另一口呼吸井，你带着它过去，等于去喂潮心。”

替位者没有开口，却抬起手，指向半潮域的另一端——那里，现实空间的雾帘和水暗模糊交缠，宛若一条狭窄的边道。

我不明白他的意图，但那举动像是一种邀请或引导。

韩雪的蓝丝在我的腕间轻轻收缩，她警觉地低声：“它在招你，你别动。”

还没等我们继续试探，一阵低沉到近乎听不见的嗡鸣忽然从脚下传来，像是巨兽在海底吸气。

下一刻，半潮域的水暗骤然朝裂缝的方向被猛地抽拢，所有悬浮的景物——木桩、船影、渔网——全都被扯得向一个方向倾斜。

连我的身体也被那股吸力带得踉跄一步，似乎下一秒就会整个人被卷进那道海上的暗环。

潮心的触须同时展开，像数十条无骨的鳍臂向外抖开，末端分出数百根更细的丝状物，伸进半潮域内，试探地掠过我们之间的空间。

那种被擦过的感觉，像细密的冰线划过皮肤，所到之处，全身的毛孔都在本能收缩。

抽吸之中，替位者猛地加速向我逼来，他的动作几乎是瞬移般的——我的眼角还在捕捉他的站位，下一瞬他己经出现在面前，灰陶色的手按向我的颈侧。

触感冰凉，带着一股水暗的腥涩，一股强烈的“连线感”瞬间涌进大脑——我的视野闪烁出码头外与裂缝近旁的景象，这并不是我的位置，却通过他强行接入进来了。

韩雪的蓝丝在同一刻抽出，狠狠缠住替位者的手腕，丝上迸发出一种冰蓝色的光，切割似的将连接硬生生割断。

我被甩回自己的视野，心头一阵反胃，几乎要吐出刚吸入的水暗。

与此同时，挑水女人趁着混乱，转腕将陶瓶口对准骨头。瓶中的细沙瞬间悬浮起一条纤细的光河，落在骨面。那光河带着强烈的牵引感，像吸星的细流，将骨雾一点点抽往瓶中。

崔大力几乎是反射性地将腰间一个铁罐砸在骨头与瓶口之间。

铁罐炸开，飞散出一团黑灰色的粉末——那是“海铁沙”，一种专门干扰息流连线的粉末，遇到水暗会产生短暂的铁鳞状阻隔。

光河被铁鳞切断，瓶口收敛，挑水女人微微皱了皱眉，但没有立刻再试。

替位者退回半步，灰陶色的脚印留下一圈环形水波，无声地向外扩张。

我注意到——潮心的几条触须在水波触到时，竟然微微收缩，并不首接碰他。这是第一次，我确认了某个推测：替位者与潮心之间有某种隔离协议，某种使潮心忌惮的特质。

就在僵持之际，水暗的另一头突然涌入大片低矮却速度极快的影子——它们像被剥去了肉身的鱼群，只有半透明的骨架与模糊的背鳍，成群结队地扇动着，带着诡异的光圈。

它们并不在意我们几方的对峙，而是首接扑向骨头所在的方向。

潮兽残魂！

这些东西是裂口深处逸出的低级意志，却成群如潮，能干扰视听与肢体反应，一旦被缠上，很快会被分食息力。

崔大力反手拔出钩刀，力劈一条残魂，溅出的不是血，而是一团快速蒸散的乳白息泡。韩雪蓝丝如流，连挑带刺，将几条残魂钉在水暗与空气交界的“膜”上，令它们抽搐片刻后化作细雾消散。

然而，消散的雾却又被裂缝方向吸回——潮心的触须借残魂塑造出更多小型触角，像在扩大自己的触达范围。

这场多方交织的混战，所有人都在被迫靠近抉择：

继续争夺骨头，就等于是主动吸引潮心的全力关注；放弃骨头，则可能瞬间失去牵绊而被潮心反噬。

我感觉到半潮域的暗水温度在缓慢下降，像海啸之前的退潮，而这种退潮往往意味着——

下一波巨涌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