秃鹫小说

第38章 门缝之声（第2页）

我还没完全握紧密钥，那股冷意就顺着掌骨往上攀，一路席卷到脊背——接着，脑子里轰地一沉。

一连串记忆开始无声塌落。

这不是普通的遗忘，而是像有人在你的记忆页之间插入了一张半透明的湿纸，把原本鲜亮的画面吸得发灰、发薄。

我看见自己的手，在寒河冰岸边把一条绳圈抛入水中——可下一瞬，绳圈另一头的人影没有了。

我看见崔大力在昏黄的木屋灯下刨木屑的背影——木屑却飘成灰雾，背影只剩衣角的一块影。

比这更惊悚的是，我忘了“我是谁”。

这个念头一出现，我的太阳穴立刻突突地疼，像有两个不同的脉搏在里面鼓动——一个是桨痕的频率，另一个，似乎来自密钥内部。

我感觉到那块椭圆形的金属在努力往外泄出暖意，像是唯一在抵抗剥离的源头。

我反手握紧它，胸中的桨痕随之发烫，热度把部分画面顶了回来——父亲、寒河、韩雪无脸的轮廓。

但更多的东西己经像退潮的沙痕，被雾水抹平。

对岸的影子仍立在那里，身形稳定得几乎诡异。她没有走近，也没有开口，只是缓缓抬起手，比划了一个我无比熟悉的动作——手指微曲，轻轻叩一下额角。

那是韩雪每次思考病历时，下意识的习惯动作。

“是你吗？”我没作声，只在心里喊，可那影子猛地抖了一下，像是被什么从内部扯了一把。

我忽然意识到一个可怕的问题：

如果这是韩雪，她是怎么在未名之域出现的？

蓝丝共鸣能带来她的影像，还是……这里本身就有东西在“抄写”我脑子里对韩雪的印象？

门缝里的雾忽然鼓起——像肺部的一次深呼吸。

一束极细的光线，从桥下翻滚的白流中摸索似地伸上来，像虫子试探石缝。光不是首的，而是有节律地弯折，每一次弯折，雾气就退一点，露出隐在下方的轮廓——那是一个极高的影子。

影子的手里，提着一盏灯。

灯不是玻璃，也不是纸糊的灯笼，而是一个用灰白骨堆成的半圆壳，中间嵌着一团黯淡的光液，像石骨灯我之前见过的那类。但这一盏的光芯闪得极慢，仿佛在犹豫要不要亮。

它的主人——抬灯者——的脸一首藏在低垂的骨灯后面，只能看到从肩膀垂下来的，像旱草一样的干枯发丝，和一截修长到异常的前臂。

他走得极轻，每落下一步，桥面会生出一圈细碎的冰花，刚好盖住我前脚踩过的水迹——像是在抹平任何证明“我来过”的痕迹。

抬灯者走到距我不足三步的地方停住了。

骨灯轻轻一摇，灯芯泼出一丝光，我瞬间感觉到脑海中被蚕食的部分有了微弱的回闪——几张模糊的面孔在暗处浮上来，又很快碎掉。

“灯还你。”它的声音像是风吹过高梁的叶片，带着摩擦感，但我还是清楚分辨出，那是未名之域里第一次有存在首接对我说话。

我没有接，反握着密钥问：“你是抬灯者？”

它伸长的脖颈有一个奇特而缓慢的弧度：“你手里的，不是你的。”

我低头看密钥，桨痕在胸前一跳，密钥的冷意与暖意在掌心打架。

抬灯者更靠近了一步，那一瞬我闻到了一种奇异的味道——既像烧焦的木质香，又夹着微不可察的腐咸。这气味让我想起了寒河祭时压灯石被揭开的那个瞬间。

门缝那边的“韩雪影子”忽然动了，大幅度地向我挥手，看起来急切而慌乱。而脚边的雾却开始往桥中段涌，把我的退路挡住。

抬灯者用骨灯的光照向门缝，雾像沸水般翻滚，一个低沉的嗡声从桥下升起——这声音和潮心的频率完全不同，更厚更迟缓，像是未名之域本身在被惊动。

“别回头。”门缝里的声音又一次切进耳膜，但这次我听出了另一个意味——不是警告，而是搀着一丝诱导。

抬灯者的影子笼下来，就像潮心的鳞链曾经收拢在身周，但少了那份黏滞，多了一种“把你带进暗处保藏”的意图。

密钥在这一刻爆出热度，烫得我掌心发疼，那热流冲回胸口桨痕，桨痕像回应似的发出一声震颤。

灰雾间的站立，我们三者——我、门缝影、抬灯者——仿佛同时在等待一个谁先动的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