秃鹫小说

第8章 贷款也要干（第1页）

日子像山涧的水，哗啦啦地流，转眼间，两个多月就过去了。眼瞅着进了腊月门，年关的味儿一天比一天浓。山风裹挟着凛冽的寒气，吹在脸上像小刀子割，但靠山屯不少人的心里，却比往年暖和了不少。

这一切，多半要归功于刘海鼓捣起来的药材买卖。

这两个多月，靠着“发动村民采药—统一标准收购—通过陈向东渠道销售”这个模式，刘海的生意算是彻底走上了正轨。他手里那个用来记账的硬壳本，密密麻麻写满了名字和数字，积累下的本金，己经厚厚一沓，足足有三百多块！在这个一碗面才几毛钱的年月，这无疑是一笔能让村里任何人家都眼红心跳的巨款。

家里的变化更是肉眼可见。那三间透风漏雨的土坯房还没来及翻修，但屋里头己然添了些新气象。那张吱呀作响的破桌子旁，多了两把结实的榆木凳子；炕上换了一床半新的、絮着厚实棉花的被子，虽然被面还是旧的，但拆洗得干干净净；碗橱里，除了粗陶碗，也多了几个印着红双喜字的白瓷碗。灶台上，挂上了两条肥瘦相间的腊肉，是刘海特意从镇上买回来准备过年的，油汪汪地透着富足。

柳秀珠的变化最大。许是吃得好了些，又或是心里有了实实在在的盼头，她原本瘦削的脸颊丰润了些，透出健康的红晕。身上那件蓝色的新棉袄，是刘海扯了布让她自己做的，虽然样式土气，但厚实暖和，衬得她整个人都精神了。她手脚勤快，把家里收拾得井井有条，脸上总带着浅浅的笑意，那双曾经盛满忧愁的眼睛，如今亮晶晶的，像落进了星星。晚上躺在被窝里，她常常蜷在刘海怀里，絮絮叨叨地计划着开春后怎么修房子，哪里要开个窗，哪里要盘个新灶，语气里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

刘海搂着她，听着她柔声细语的规划，心里也涨满了暖意。这就是他重生回来，最想看到的光景。

然而，表面的红火之下，刘海心里却清楚，危机己经悄然浮现。

腊月十五，天上飘起了细碎的雪花。刘海和二狗、刘富贵刚从镇上送完一批货回来，板车空了，三人的脸色却都有些凝重。

“海子哥，今天跑了好几个山头，拢共就收了这么点干货。”二狗搓着冻得通红的手，哈着白气说，“品相还都一般，比上个月差远了。”

刘富贵也皱着眉头附和：“是啊，哥。咱村附近这几个山头，都快被薅秃噜皮了。那些老药农都说，好点的天麻、黄精，越来越难找了，照这么下去，开春后怕是没货收了。”

刘海默默地点了点头。这正是他担心的。野生药材的生长周期长，再生速度远远跟不上这种掠夺式的采集。这无异于杀鸡取卵，不是长久之计。他之前整合资源、打通渠道，解决了销售的问题，但现在，源头要枯竭了。

晚上，吃过晚饭，柳秀珠在灯下踩着那台老旧的缝纫机，给刘海赶制一件新棉裤。刘海则坐在桌前，摊开那个记账本，手里拿着钢笔，却久久没有落笔。他看着窗外飘飞的雪花，眉头紧锁。

“咋了？海子，愁眉苦脸的。”柳秀珠停下脚，关切地望过来。

刘海叹了口气，把本子推过去一点：“秀珠姐，你看，这是这两个月的收购量，逐月在下降。山里的野药材，不等人啊，快供不上了。”

柳秀珠凑过来看了看，她虽然认字不多，但数字还是看得懂的，脸上也露出忧色：“那咋办？这买卖……做不长了？”

“买卖要做，而且必须做大。”刘海眼神坚定，“但不能光指望山里那点野生的了。我在想，咱们能不能……自己种？”

“自己种药材？”柳秀珠吃了一惊，停下了手里的活计，“那能成吗？咱又不懂技术……”

“技术可以学。”刘海沉声道，“我打听过了，县里的农技站有这方面的资料，有些药材像柴胡、黄芪，人工种植的技术己经比较成熟了。关键是，要有地，要投入本钱。”

他顿了顿，手指在桌上那沓钱上轻轻敲了敲：“咱们现在这点钱，修完房子也就差不多了，想大规模租地买种苗，还差得远。我在想……能不能向信用社贷点款？”

“贷款？”柳秀珠的声音一下子提高了八度，脸上写满了惊恐，“那……那不就是借钱吗？还得还利息！万一……万一赔了可咋整？咱家可刚有点起色……”

这个年代，尤其是在封闭的山村，“贷款”对于普通农民来说，几乎等同于“倾家荡产”的前奏。柳秀珠的恐惧，是刻在骨子里的。

刘海理解她的担忧，握住她有些冰凉的手，耐心解释：“秀珠姐，你别怕。贷款不是洪水猛兽，用好了，它就是咱们发家的梯子。咱们有销路，有经验，只要把药材种出来，就不愁卖。风险是有，但值得一试。总不能看着这好不容易趟出来的路，就这么断了吧？”

他的眼神沉稳而有力，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柳秀珠看着他，心里的恐慌慢慢平息了一些，但担忧依旧存在。她反握住刘海的手，小声说：“俺……俺不懂这些大道理。俺就信你。你觉得行，俺就支持你。就是……就是别太累着自个儿。”

看着她无条件信任的眼神，刘海心里一暖，郑重地点了点头。

第二天，雪停了，但天气更冷。刘海揣上全部家当和那个记账本，准备去镇上的农村信用合作社咨询一下贷款的事情。刚走到村口，就碰见了打扮得格外醒目的李秀芳。

她今天穿了件大红色的呢子外套，在这个灰扑扑的冬日山村里，像一团跳跃的火焰。脖子上围着一条白色的针织围巾，头发梳成两个利落的麻花辫，垂在胸前，脸上似乎还淡淡地抹了点雪花膏，老远就闻到一股香气。她手里拎着个小布包，看样子也是要去镇上。

“刘海，去镇上啊？”李秀芳主动迎了上来，脸上带着明媚的笑容，目光在刘海身上打量。今天的刘海，穿着一件半旧的军绿色棉大衣，虽然朴素，但身姿挺拔，眉眼间的沉稳和自信，让他整个人有种不同于村里其他后生的气质。

“嗯。”刘海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脚步没停。

李秀芳却很自然地跟了上来，和他并肩走着：“正好，我也去镇上我姨家有点事，一起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