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半个月,她一首默默关注着他。看他废寝忘食,看他一次次失败,看他日渐消瘦和焦灼。她都知道。
“延翰师兄。”她轻声唤道,声音如同山涧清泉,在这沉闷的午后带来一丝凉意。
丘延翰恍若未闻,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挫败感中。
柳含烟轻轻将茶盏放在他身边的石阶上。一股淡淡的、奇异的清香立刻飘散开来,不同于寻常茶香,更带着一丝药草的清苦和宁神之韵。
“这是用后山采的忘忧草、薄荷叶,加上一点点宁神花新沏的‘清心茶’。”她柔声道,“我看你这几日心神不宁,饮食不佳,试试这个,或许……能舒服些。”
丘延翰这才缓缓转过头,目光有些茫然地落在茶盏上,又看向柳含烟。她的眼神温柔而澄净,没有催促,没有质疑,只有纯粹的关切。
一股暖流,悄然划过丘延翰冰封焦躁的心田。他沉默了一下,低声道:“多谢……含烟师妹。”
他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微苦,回甘,一股清凉之气仿佛真的顺着喉舌下沉,缓缓抚平了他胸中那团躁动的火焰。他长吁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似乎松弛了少许。
“还是……不行。”丘延翰的声音带着浓浓的疲惫和沮丧,他指了指石桌上的《海角经》,“这‘观气术’,我连门都入不了。心太乱,静不下来。我是不是……太笨了?”
“师兄怎会笨?”柳含烟立刻摇头,语气坚定,“师父常说,你是我们之中天赋最高、悟性最好的。只是……或许方法不对,或是太过心急了些。”
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语句,然后微微侧过头,声音更轻了些,仿佛分享一个秘密:“我……我刚开始练习静功时,也总是无法心静,杂念纷飞,比你此刻还不如呢。”
“哦?”丘延翰抬起头,有些意外。在他眼中,柳含烟性子沉静,修炼基础功课总是最快最好的那个。
“嗯。”柳含烟点点头,脸上露出一丝不好意思的浅笑,“后来,我找到了一個笨办法。”
“什么办法?”丘延翰忍不住追问,眼中燃起一丝希望。
“其实很简单。”柳含烟的声音柔和而清晰,“每当我要静心凝神之前,不会首接去对抗那些杂念。我会先走到窗边,或者闭上眼睛,深深地、慢慢地呼吸几次——不是用胸口,而是这里。”她轻轻指了指自己的小腹位置。
“深呼吸?”丘延翰若有所思。
“对,深呼吸。”柳含烟继续道,“然后在呼吸的时候,不要想‘我要静心’,而是去想象……想象我们之前爬泰山时,见过的那些最壮阔、最美丽的景色。比如那云雾缭绕的山巅,比如那棵绝壁上姿态奇绝的古松,比如日出时那金光破开云海的瞬间……”
她的声音仿佛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丘延翰不由自主地跟着她的描述,在脑海中勾勒出那些熟悉的画面。泰山的雄浑、静谧、壮美,仿佛穿越了时空,再次呈现在眼前。
“想象你自己就置身于那样的山川美景之中,”柳含烟的声音愈发轻柔,“感受那里的风,聆听那里的松涛鸟鸣。天地那么广大,自然那么宁静,我们的那一点点烦恼和杂念,置身于那样的宏大之中,是不是就显得……很小很小了?心,好像自然而然就慢慢沉静下来了。”
丘延翰听得入神,眼中的焦躁和迷茫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豁然开朗的明亮!
是啊!强行压制杂念,杂念反而愈演愈烈!如同治水,堵不如疏!为何不将心神寄托于更宏大、更美好的事物上?让自然的宁静,来同化内心的纷扰?
这个方法……听起来似乎真的可行!
“山川美景……深呼吸……”丘延翰喃喃自语,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他猛地站起身,脸上多日来的阴霾一扫而空,激动地看着柳含烟,“含烟师妹!谢谢你!你这办法……太好了!我这就试试!”
他迫不及待地重新盘膝坐下,闭上眼睛,尝试着按照柳含烟所说的方法去做。
深深的吸气,气息沉入丹田,想象着云海翻腾……
缓缓的呼气,带走胸中浊气,想象着松涛阵阵……
心神不再执着于“静”字,而是徜徉于记忆中最壮丽的山川画卷之中。
奇妙的事情发生了!
那些纠缠不休的杂念,虽然仍在,却仿佛被推出了意识的中心,变成了画面边缘模糊的背景音。他的呼吸变得越来越绵长,越来越平稳。一种久违的、澄澈平静的感觉,如同初春解冻的溪流,开始缓缓流淌过他的心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