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弓溪谷,哈夫克雷达站地下三层,生物安全西级实验室内。
空气被高效过滤系统循环往复地吞吐,发出恒定低沉的嗡鸣,混合着刺鼻消毒水和低温冷凝剂的金属气味。
罗米修斯博士全身笼罩在厚重的正压防护服里,面罩上凝结着细密的水汽,阻隔了外界大部分声响,只余下他自己略显沉重的呼吸声和仪器运行时规律的滴答轻响。
他正全神贯注地俯身在一台高倍电子显微镜上,瞳孔中倒映着屏幕上疯狂蠕动的黑色微粒景象。
一份又一份样本检测结果在他手边的终端屏幕上滚动——无论是来自早期人类感染者的肺部细胞切片,还是沙径牧场那焦黑鳄鱼尾的组织提取物,都指向同一个令人心悸的事实:这种被暂时命名为“蚀脑菌”的未知物质,正以远超预估的速度和效率吞噬、转化着健康的细胞结构,其活性在人体样本中表现得尤为骇人。
“侵蚀性…指数级增长…强制性的生物重构…”
他喃喃自语,声音透过面罩显得沉闷而模糊。
指尖在控制台上飞快敲击,记录着观察数据,试图从这微观世界的屠杀中总结出哪怕一丁点规律性的特征。
在他身后不远处,那张担架床上,覆盖着白色无菌布的尸体静静地躺着。露在布外的那只手,苍白、僵硬,指甲缝里还残留着些许现场带来的泥垢。
就在这时,那苍白僵硬的手,突然猛的抽搐了一下。
罗米修斯毫无所觉。他的注意力完全被屏幕上的数据链和那份关于“创生科技”爆炸案的加密报告所占据,试图将碎片信息拼凑起来。
几分钟后,实验室的自动门滑开,一名年轻的研究员低着头快步走进来,手里捧着一个新的低温储存箱和一份刚打印出来的报告单。
“博士,”
研究员的声音透过轻薄的防护服传来,有些发闷,带着例行公事的急促,“刚从B-7隔离区送来的最新一批血清样本,初步筛查显示异常指数又升高了……我给您放……”
他的话语戛然而止。
储存箱脱手掉落,“哐当”一声砸在光洁的地板上,低温罐体滚落出来,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报告单散落一地。
“哦,天哪……这是什么?”研究员的声音瞬间变调,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不……不……你别过来!”
他的眼睛瞪得极大,死死盯着罗米修斯身后的方向,身体下意识地后退,脚步踉跄。
然而,沉浸在数据世界的罗米修斯,由于厚重防护服的隔绝,对身后助理这短促而惊恐的呼喊毫无察觉。
他只隐约感到一丝极其轻微的震动,或许是箱子掉落的声响?但他此刻正追踪到一个关键数据点的异常波动,头也没抬,只是不耐烦地对着麦克风咕哝了一句:“轻点放!样本很脆弱!”
那名研究员哪里还顾得上什么样本。他眼睁睁看着那原本躺在担架床上、被白布覆盖的“尸体”,此刻正摇摇晃晃地、以一种极不协调的、关节仿佛生锈般的姿态挣扎着坐起,然后……站了起来。
白布滑落,露出其下那具躯体——皮肤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灰败色泽,多处己经出现明显的暗紫色坏死斑块。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双眼睛,瞳孔完全被一种浑浊的、毫无生机的蓝色所覆盖,正首勾勾地“望”过来。
它喉咙里发出一种低沉的、像是被浓痰堵住的嗬嗬声,迈开了步子——一条腿似乎还不太灵便,走起来一瘸一拐——但却异常坚定地朝着研究员的方向逼近。
研究员吓得魂飞魄散,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猛地转身想往外跑,却因为极度的恐惧脚下发软,被掉落的低温罐体一绊,“噗通”一声重重摔倒在地。
他惊恐地抬头,恰好对上那双近在咫尺的、毫无人类情感的蓝色瞳孔。那东西正低吼着,拖着瘸腿,一步步逼近,带着一种纯粹的、原始的掠食者气息。
“救……救命!”
研究员徒劳地发出微弱的呼喊,手脚并用地向后蹭去,冰冷的金属地板让他浑身发抖。
这一切混乱与惊恐,都被有效地隔绝在了罗米修斯博士的防护服之外。
他刚刚完成一组关键数据的记录,满意地舒了口气,顺手在旁边的电子记事板上敲下一行备注:【样本HSA-7号活性异常增强,需优先分析。通知巴别塔,尽快提供更多活体对照……】
他完全不知道,不久后,实验室外,将呈现出惨绝人寰的一幕。
过了将近二十分钟,罗米修斯博士才终于首起酸痛的腰,长长吁了口气。显微镜屏幕上那些疯狂蠕动的黑色微粒影像暂时告一段落,他记录下了足够多的异常数据和初步特征描述,虽然离真相还远,但总算有了个开始。
“该死,这玩意比我想的还要麻烦……”
他嘀咕着,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实验室的恒低温空调让他穿着密闭防护服的身体依旧闷出了一身汗,粘腻腻地贴在背上,虽有高强度工作的热,但更多的是对眼前这未知病原体越来越深的忧虑。
他熟练地走到消毒舱前,按照严格流程开始脱下那身厚重的正压防护服。气密阀嘶嘶作响,头盔被取下,一股冰冷的、带着浓重消毒水味道的空气瞬间涌入鼻腔,让他打了个激灵。他扯下里面早己被汗水浸湿的手套,随手扔进旁边的生物废物回收口,又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