秃鹫小说

第72章 字迹的破绽（第1页）

秋老虎赖在清溪村的上空不肯走，日头把院坝里晒着的玉米穗烤得金灿灿的，风一吹就飘着股干燥的粮食香。巧儿坐在门槛上，手里攥着那张被李霸天“代收”又退回的宅基地确权文件，指尖反复着纸页边缘——那纸是普通的牛皮纸，可边缘却比村部之前发的样本糙了些，像是用劣质裁纸刀划出来的，毛边里还嵌着点没抖干净的纸灰。

“巧儿，帮妈把竹篮递过来，把那串红辣椒挂到房梁上。”堂屋里传来母亲王秀兰的声音，伴着针线穿过粗布的“沙沙”声。巧儿应了一声，起身时胸口的银锁轻轻晃了晃，那是外婆临终前给她的，银身被磨得发亮，上面刻着小小的“平安”二字，平时安安静静贴在皮肤上，可自从昨天摸到这确权文件，它就总时不时发点温温的热，像揣了颗小太阳。

手机在裤兜里震了一下，是赵琳的微信。巧儿赶紧走到院角的老槐树下，背对着堂屋点开消息——赵琳发了段语音，声音压得低，带着点急切：“巧儿，我叔让助理整理的证据清单发你了！重点看前三条，一是公章的边缘清晰度，正规公章盖出来边缘齐整，伪造的大多会晕墨；二是字迹比对，最好能拿到经办人写的其他字，看笔画走势、起笔收笔的习惯；三是必须找村部要原始存档文件，面积、日期这些都得一一核对，原始文件有骑缝章，伪造的一般做不出来！”

语音下面是个PDF文件，标题写着“宅基地确权文件造假证据收集指引”。巧儿点开快速翻了翻，律师把每条证据的收集方法、注意事项都写得明明白白，甚至还附了两张对比图，一张是正规公章，一张是伪造公章，晕墨的边缘用红圈标了出来，和她手里这张文件上的“青石村村委会”公章一模一样。

她的心跳一下子快了起来，指尖有点发颤。昨天翻出文件时，她只是觉得公章看着不对劲，银锁也跟着发烫，现在有了律师的指引，那点模糊的怀疑彻底变成了实锤。她抬头望向村部的方向，隔着几排青瓦白墙，能看见村部屋顶那根高高的电线杆，杆上的广播喇叭还挂着，早上还响过通知，说国庆收假后就开始核对宅基地补偿款，让村民们提前把确权文件准备好。

“妈，我去村部一趟，核对下咱们家宅基地的补偿金额，免得回头算错了。”巧儿对着堂屋喊了一声，把手机揣进兜里，又把那张伪造文件折好，放进贴身的衣袋里——纸页贴着皮肤，和银锁的温度叠在一起，让她心里多了点踏实的底气。

王秀兰从堂屋探出头，手里还捏着针线：“这会儿去？村部说不定没人，要不下午再去？”

“没事妈，我去看看，没人就回来。”巧儿笑了笑，抓起院门口的草帽戴上，沿着院坝外的石板路往村部走。

清溪村的路大多是青石板铺的，被村民们踩了几十年，表面磨得光滑，偶尔有几片枯黄的梧桐叶落在上面，被风一吹，打着旋儿往前滚。路边的田埂里，还有几户村民在收晚稻，镰刀割稻子的“咔嚓”声，伴着村民们的闲聊声，飘在空气里，一派平和的样子。可巧儿心里却绷着一根弦，她想起李霸天那天来家里“送”文件时的样子，穿着件黑色的夹克，叼着烟，说“村委会让我代收，核对完就退给你”，语气里的嚣张，现在想起来，根本就是笃定她一个小姑娘看不出破绽。

快到村部时，巧儿特意绕了个小路——村部旁边是张婶家的小卖部，平时总有人在那儿坐着聊天，她不想被人看见自己特意来找村部，免得传出去，打草惊蛇。村部是栋老旧的土坯房，墙面上刷着“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标语，有些地方的油漆掉了，露出里面的黄土。大门没关严，留着道缝，里面传来“咔嗒”一声，像是开锁的声音。

巧儿放慢脚步，轻轻推了推大门，门轴“吱呀”响了一声。屋里的人似乎被惊动了，那开锁的声音顿了一下，紧接着就看见村会计周福贵站在文件柜前，手里拿着一串钥匙，正把一叠厚厚的文件往柜子里塞——那些文件的封面，和巧儿手里的确权文件一模一样，都是牛皮纸的，边缘也带着同样的毛边。

周福贵今年五十多岁，平时总穿着件洗得发白的中山装，袖口挽到胳膊肘，手里总攥着支英雄牌钢笔，见了谁都笑眯眯的，一副和善的样子。可此刻，他脸上的笑容没了，眉头皱着，动作急匆匆的，像是怕被人看见。听见门响，他猛地回头，看见是巧儿，脸上才勉强挤出点笑，可眼神里却藏着点慌乱：“巧儿？你咋来了？有啥事？”

巧儿心里一紧，表面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笑着走进来：“周叔，我来核对下咱们家宅基地的补偿金额，怕回头算错了，想着趁现在没人，赶紧问清楚。”

她说着，目光落在周福贵手里的文件上——那叠文件还没完全塞进柜子，最上面的一张露了出来，“青石村宅基地确权书”几个字清清楚楚。周福贵像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赶紧把文件往柜子里一塞，“咔嗒”一声锁上，然后把钥匙揣进中山装的内袋里，拍了拍口袋，才走过来：“核对金额啊，找老支书就行，他在里屋看报纸呢。”

就在周福贵抬手拍口袋的瞬间，巧儿胸口的银锁突然热了起来，不是之前那种温温的热，而是像被晒了太阳的小铁块，带着点明显的温度。紧接着，她眼前像是蒙了一层淡淡的银光，原本落在周福贵身上的目光，竟不由自主地聚焦到了他的手上——周福贵的右手还保持着刚才握笔整理文件的姿势，食指微微弯曲，按在拇指的第二关节上，手腕有点往里扣，这是握笔时用力过猛才会有的姿势。

巧儿的心跳漏了一拍，她赶紧想起自己手里的伪造文件——昨天她反复看的时候，就觉得文件上的字迹有点特别，横画总是微微向右倾斜，竖画的起笔很用力，会留下一个小小的墨点，捺画的收尾则很轻，像是没力气似的。而此刻，银锁像是帮她把周福贵的握笔姿势放大了，她甚至能想象出，周福贵握着钢笔写字时，笔尖落在纸上的角度，和伪造文件上的字迹走势，一模一样！

是他！伪造文件的人，就是周福贵！

巧儿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能当场拆穿——现在只有她一个人，周福贵要是不认账，甚至反过来倒打一耙，她手里没有实质性的证据，反而会打草惊蛇。她压下心里的波澜，笑着说：“那我找老支书，麻烦周叔帮我喊一声呗？”

周福贵点点头，转身往内屋走，走的时候，脚步比平时快了些，后背也绷得紧紧的。巧儿趁机扫了一眼那个文件柜——柜子是木质的，深棕色，上面贴着张纸条，写着“宅基地确权文件存档”，可刚才周福贵锁的，明明是柜子最下面的一层，而村部的存档文件，按规矩应该放在最上面一层，方便取用。

“巧儿来了？快坐快坐！”内屋传来老支书张建国的声音，他拄着拐杖走出来，头发花白，脸上满是皱纹，穿着件打了补丁的蓝布褂，手里还拿着张卷起来的报纸。老支书在村里待了几十年，为人正首，就是年纪大了，眼神不太好，有时候村里的小事，就交给周福贵打理。

巧儿赶紧迎上去：“张爷爷，打扰您了，我来核对下咱们家宅基地的补偿金额，之前李霸天把确权文件退给我了，我怕上面的面积和村部存档的不一样，回头补偿款算错了。”

老支书点点头，坐在桌边的椅子上，拿起桌上的搪瓷杯喝了一口水：“应该的，核对清楚好，免得以后有麻烦。周福贵，你去把存档的确权文件拿出来，给巧儿核对下。”

周福贵刚从内屋出来，听见老支书的话，眼神闪了一下，赶紧说：“好嘞，我这就去拿。”他走到文件柜前，假装在最上面一层翻找，翻了好一会儿，才皱着眉说：“咦？怎么不在这儿？是不是我上次整理的时候，放到下面了？”

他慢悠悠地打开最下面一层的柜子，拿出一叠文件，翻了半天，才找出巧儿家的原始确权书，递了过来：“找到了，你看看吧，上面都写着呢。”

巧儿接过原始确权书，指尖碰到纸页，就感觉到和自己手里的伪造文件不一样——原始文件的纸更厚实，边缘齐整，上面盖着的“青石村村委会”公章，边缘清晰，没有一点晕墨，骑缝章也完好无损，从中间折开，两边的图案能完美拼在一起。

她把自己手里的伪造文件拿出来，放在桌上，和原始文件并排摆好，开始仔细核对。老支书凑过来看，眼神不太好，还特意戴上了老花镜：“你慢慢看，有啥不一样的，跟爷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