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头一次听他主动搭话,觉得新鲜,直起头来听着。
车夫边拉车边说:“比打仗时候强点,但跟老早没得比,到处乱得很。不过再怎么样,真心想赚钱,总还是比其他地方容易。”
阿宝一笑:“上海滩嘛。”
车在番瓜弄口停下,阿宝付了车钱,扶了蕴薇下车,就走进弄堂里。
弄堂不宽,两侧歪歪斜斜地挤着些小铺子,修鞋的、烟纸店、馄饨摊子,还有几家光看门面瞧不出来做什么营生的。
上午十点多钟,太阳晒得厉害,阿宝便挽着她贴阴凉的墙根走,一路走着,蕴薇发现他和沿街开店的都能轻松地聊上几句话。
“是阿宝啊?长远不看见。跑哪去了?”
“出趟远门,回来啦。阿婆生意还忙吗?”
“忙啥呀,现在生意难做得来。”
蕴薇在边上看着他,不知怎么有一种奇怪的感觉:阿宝好像活过来了。
她有点陌生,还有些不安。
阿宝握握她手:“再坚持两步,就快到了。”
又走了几步,阿宝在一个水果摊前停下,那三十来岁的摊主一见他,眼睛一亮:“哟,这不是阿宝嘛。”
那人说着,目光又落在蕴薇身上:“一段时间不看见,小新娘子都讨好了?这么标致,拐来还是骗来的?”
蕴薇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阿宝把她往自己身后轻轻拉了一拉,半开玩笑说:“晓得你还看?当心我告诉阿嫂,把你眼窝子挖出来。”一边从摊子上拿了两段甘蔗:“天热,拿两根甘蔗。”
那人哈哈大笑:“不看就不看嘛。甘蔗拿去拿去,不要钞票。”
阿宝掏出几个铜板扔摊子上:“亲兄弟明算账。”
他边走边用牙撕甘蔗皮,撕完递给蕴薇:“别怕,这人老早和我一起贩过香烟。说话不大正经,不过人不算坏。”
蕴薇接过,却没吃,看着他半开玩笑地说:“阿宝。我总觉得……一回来,你怎么像换了个人一样。”
他一愣,笑笑:“现在不打仗,我们也不在苏州。”
他说完,指指前面一爿小门头:“到了。”
走到跟前,那小小的一间草药铺都没招牌,门口摆着几只竹团箕,里头晒着不认识的草药,一个五十来岁的妇人端着小板凳坐在门边阴凉地里,正埋头择着一堆根根须须。
阿宝叫一声:“钱阿嫂。”
她抬起头,茫然看了他们几秒钟,揉了揉眼睛才回过神来:“是阿宝?年纪大了,挑点细辛眼睛都快挑瞎了,差点没认出来。这小姑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