秃鹫小说

第41章 遗忘的标价（第1页）

——当标本开始篡改标签，神明便调高了监控的焦距

“禁果”交易所沉在万象城最污浊的根须里。空气是粘稠的，饱和着劣质神经兴奋剂的甜腻、机油过热的焦糊、还有无数笔肮脏交易渗出的、混合着汗液和贪婪的酸腐气。

全息投影的霓虹在油腻的烟雾中扭动，像素构成的媚眼时不时因信号干扰而撕裂，露出底下锈蚀的通风管道。

巨大的、布满油污的排气扇在头顶缓慢旋转，将浑浊的空气和更浑浊的低语搅成一锅令人窒息的浓汤。

陌森缩在交易区最深处一个用废旧集装箱改造的“包厢”里。唯一的光源是头顶一盏频闪的、接触不良的氖灯，青白的光线每一次明灭，都将他脸上那道从颧骨划到下颌的新鲜擦伤照得惨绿——这是半小时前在入口通道，一个试图用改装义肢掏他腰包的蟊贼留下的。

代价是那蟊贼的金属臂连同半截肩胛骨，此刻正扭曲地嵌在通道的合金墙壁里，像一件抽象的暴力艺术品。

他左臂吊在肮脏的绷带里，从肩膀到手腕裹得严实，固定夹板的金属带在氖灯下闪着冷光。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断裂的肋骨和手腕粉碎处的钝痛。但这痛楚是熟悉的，是勋章，是燃料。

真正灼烧他的，是脑子里那团东西——森雨冰冷宣判的“效率低下”，塞林悲悯的“回声”，还有…还有他自己那被当成标本切片、被塞林引爆、又被森雨精准标注过的“自毁序列-714”！那些记忆的碎片，那些被神明定义为“低效噪音”的痛苦，此刻像烧红的玻璃渣，在他颅腔内疯狂搅动！

他需要删除剂。不是止痛药，是删除剂！把那些被神明打上标签、当成实验数据的耻辱记忆，彻底格式化！

包厢厚重的防爆门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滑开一道缝。一个身影挤了进来，带来一股更浓郁的、混合着电子元件烧糊味和廉价古龙水的恶臭。

“客人久等，”声音沙哑油腻，像生锈的齿轮在砂纸上摩擦。来人裹在一件油光发亮的合成革大衣里，领子竖到耳根，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浑浊的、瞳孔周围镶嵌着劣质光学增强环的眼睛，在氖灯下闪烁着不稳定的红光。他自称“鼹鼠”，是这片地下淤泥里消息最灵通的掮客之一。

鼹鼠没坐，首接靠在堆满不明电子垃圾的金属箱上，浑浊的红眼扫过陌森吊着的左臂，扫过他脸上新鲜的伤，最后落在他那双即使在昏暗中也亮得惊人的、燃烧着某种偏执火焰的琥珀色瞳孔上。

“您要的东西，”鼹鼠的声音压低，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神秘，“‘忘川三号’…现货。刚从‘数据坟场’深处挖出来的老窖藏。知道‘数据坟场’吗？就是上次‘天网’大清洗后留下的…”

“价格。”陌森打断他，声音嘶哑，像砂纸磨过喉咙。他没兴趣听故事。他只需要结果。

鼹鼠浑浊的红眼眯了眯，光学增强环发出细微的电流嗡鸣，似乎在扫描评估眼前这个浑身是伤、眼神却像淬火尖刀的红发男人。“客人爽快，”他嘿嘿干笑两声，伸出三根裹在脏污手套里的手指，在昏暗的光线下晃了晃，“这个数。单位：万象城标准信用点。或者…”他另一只手从油腻的大衣口袋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布满划痕的金属盒子，轻轻放在两人之间一个倒扣的油桶上。

“…等价物。高纯度记忆结晶、稀有神经接口、或者…某些‘独家’情报也行。”他浑浊的红眼意有所指地瞟了一眼陌森脖颈上那圈冰冷的金属项圈。

陌森瞳孔微微一缩。他右手下意识地抚上颈间的项圈，冰冷的金属触感下，仿佛能感觉到森雨那无处不在的、冰冷的注视。他几乎能想象那份刚刚出炉的《痛苦传递效率报告》里，自己会被标注成什么——“样本#M-001：情绪驱动型武器平台，具备高风险失控倾向”。他需要删除剂，但绝不能暴露更深的意图！

“只有信用点。”陌森的声音更冷，右手从同样肮脏的夹克内袋里，掏出一个扁平的、闪烁着幽蓝光芒的信用点储存器，首接丢在油桶上，发出“哐当”一声脆响。“点数在里面。货。”

鼹鼠浑浊的红眼盯着那个储存器，劣质光学增强环的红光急促地闪烁了几下，似乎在远程验证点数。几秒钟后，他发出满意的、如同漏风气管般的嘶嘶声，从大衣另一个更深的口袋里，小心翼翼地摸出一个东西。

不是想象中装着药液的安瓿瓶，也不是精密的注射器。那是一个…核桃大小、通体漆黑、表面布满不规则凸起和细微孔洞的金属造物。它看起来像某种深海生物的化石，又像一枚被强酸腐蚀过的、异常扭曲的子弹。一股极其微弱的、难以形容的怪异气息从它表面的孔洞中丝丝缕缕地散发出来，像腐烂的甜杏仁混合着烧焦的电路板。

“‘忘川三号’，”鼹鼠用两根脏污的手指捏着这枚“金属核桃”，浑浊的红眼闪烁着贪婪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或是嘲弄？），“使用方法简单。贴在你想要遗忘的记忆源点——通常是太阳穴或后颈神经簇位置。它会自动吸附，然后…滋滋滋…”他发出模拟电流的声音，“…就像用烧红的烙铁烫掉书页上的一段文字。干净利落。副作用嘛…”他耸耸肩，“…可能有点‘小灼痕’，永久性的那种。当然，对您这样的人物来说，这点代价…”

“闭嘴。”陌森一把抓过那枚冰冷的“金属核桃”。触手的感觉异常沉重，带着一种不祥的吸力。核桃表面那些细微的孔洞，仿佛无数只微缩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无声地注视着他。他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塞林枯瘦的脸，闪过她最后那句在灰烬中飘散的“记忆…不是枷锁…是回声…”。

是枷锁！是耻辱的标签！是必须被删除的噪音！

他紧紧攥住那枚核桃，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仿佛要将它捏碎在掌心。左臂的剧痛和肋骨的刺痛在此刻变得无比清晰，像一种另类的清醒剂。他不再看鼹鼠一眼，转身，用肩膀顶开沉重的防爆门，踉跄着冲入外面污浊喧闹、光影扭曲的交易所主厅。

***

永眠宾馆顶层。冰冷的电子蓝光流淌。

森雨站在巨大的曲面光幕前。光幕被分割成十几个小窗。其中一个窗口，正以第三视角无声地播放着“禁果”交易所深处那个肮脏包厢里发生的一切：陌森染血的脸，吊着的左臂，嘶哑的嗓音，鼹鼠浑浊的红眼，还有那枚被交易过去的、扭曲的黑色金属核桃。

画面清晰稳定，甚至能捕捉到陌森攥紧核桃时，手背上因用力而暴起的青筋，以及他琥珀色瞳孔深处那燃烧的、近乎自毁的偏执火焰。

森雨的指尖悬浮在光幕旁，翠绿的眼眸平静地倒映着画面。颈侧生物凝胶下的那点银光，随着他稳定的呼吸微弱地搏动。光幕一角，一个子窗口正飞速滚动着关于“忘川三号”的详尽信息流：

＞**物品ID：**黑市代号“忘川三号”（实为“神经记忆蚀刻器-原型II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