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海尽头,千余黑甲兵从夜中奔来,雪地上踏出一道血线。
最前头一位黑甲将校,脸上血迹斑斑,嗓音带着撕裂的沙哑,像是咬着命从喉咙里吐出来的:
“城门未塌!景平未死!我季崇还在——谁敢退一步,我便一刀劈死他!”
他高举着长枪,那枪头挑着的,不是旗帜,而是一个人头。
那是丁氏家的管事,被他生生砍了头、斩下奸通者的罪证。
那一刻,所有人都看见了:
那支千人的部队,从火光中杀来时,没人喊“救援”,也没人吹号角。
他们穿着杂乱的甲,步伐却整齐如一。他们没有多说一句话,只是在看到西门已破时,齐齐加速,如同一支黑色的利矢,逆着逃兵潮水冲去。
犬戎部队正在横扫街道,马蹄碾过尸骨,血水流淌如河。可这些人,却从正面撞了上去。
不是侧击,不是偷袭。
是正面冲锋。
是以血肉之躯,逆撞铁骑。
没有任何战术,没有半点犹豫。他们就那么直直地冲了上去,仿佛早就知道,这一冲就是死。
那一刻,仿佛整个景平都停了。
因为没有人退。
那一千人,在最狭窄的巷口,最混乱的街市,和最濒临崩溃的西门前,寸步不让。
一个倒下,另一个顶上。
两个倒下,后面三个扑上来。
有人被马踏开了肚子,却依然抱住敌骑的腿,用尽最后一口气咬断了马缰。
有人腹部中箭,肠子滑出半截,依旧死死挡在门轴下,只为了等那扇门重新关上。
他们没有退路,也不需要退路。
他们是来——以血肉填门。
那支千人的部队,自始至终,没有一个逃兵。
哪怕犬戎围杀得人仰马翻,他们依然寸步不退。
犬戎已经入城,可他们仍一声不吭地往前杀,像黑夜里的火炬,哪怕灭了,也要照着后人一眼。
四面八方,那些躲着、退着、哭着的人,终于看呆了。
有个士兵坐在断瓦后面,缩成一团,浑身哆嗦,他咬着指节,一直不肯看。但他听见了,一声声喊杀声中,有个熟悉的声音在吼:
“刘铁柱!你不是说,要回家娶翠花的么!来啊——你就这么活着,让翠花给犬戎当奴吗!”
他猛然抬头,看见他的兄弟,正在火光中倒下,喉咙被穿透,却依然拖着犬戎一兵扑向地面。
那声音在他脑子里炸开——
“你们真的看得下去?!”
这一声不是谁喊的,而像是从天地间逼出来的。
周围的溃兵都在颤抖,脸红,眼红,不敢看、不敢听、也不敢再逃。
不知是谁,握住了手中丢掉的刀。
不知是谁,第一个站起来,像一头被捶醒的兽,转身朝着火光冲去:
“爹娘教我做男人,我不能像狗一样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