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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斯和蒙毅两个人不约而同的在阳狱耳房中碰面。
“蒙上卿似己熟门熟路?看来……这死牢雅舍,上卿是常客了?”
蒙毅侧头看了李斯一眼,目光坦荡,语气却同样不软:“丞相言重了。陛下有旨,为‘皇帝之法’求索真知,莫说这阳狱,便是龙潭虎穴,蒙毅亦当奉旨而行。”
“丞相久居庙堂之高,偶尔履足江湖之远,体察下情,亦是应有之义。难道……丞相觉得此地……污了贵足?”
最后一句反问,带着年轻将领特有的锐气。
李斯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下撇了撇,冷哼一声:“哼,下情?本相执掌律令,通达天下,何处下情不知?何须来此腌臜臜之地,听一待决狂徒胡言乱语!倒是上卿你,莫要被些市井俚俚语、哗众取宠之言,乱了为臣为将之心!”
“丞相此言差矣。”蒙毅毫不退缩,“真知灼见,岂囿于庙堂瓦肆?商君变法,亦自栎阳徙木始。此间狂徒虽言词粗鄙,然其剖析时弊,常有石破天惊之语,首指要害。陛下圣心独断,命我等来听,必有深意。丞相若先存了鄙薄之心,恐辜负陛下厚望,亦……错过真金。”
他特意加重了最后西字。
“真金?”李斯嗤笑一声,眼神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砂砾堆里淘金,智者不为也!若其真有经天纬地之才,何至于身陷囹囹圄圄,待戮市曹?蒙上卿莫要……本末倒置!”
两人唇枪舌剑,针锋相对,火药味在耳房里弥漫。
狱深处,死牢。
潮湿的草垛气味混合着铁锈与绝望,是这里永恒的底色。
扶苏靠坐在那张粗粝的太师椅上,他如今己坐得习惯。
章邯则略显局促地坐在一旁新制的马扎上。
炭盆余烬微红,映照着三人脸上凝重的思考。
沉默片刻,扶苏终于开口,声音在寂静的牢房里格外清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和深沉的期盼。
“先生……学生心中仍有不解,辗转反侧。先生所倡‘皇帝之法’,以‘法无授权’束官府,以‘法无禁止’活民力,确为振聋发聩之论。然则……此法真能彻底化解我大秦积弊,奠定万世不移之根基吗?这……这当真是……最好的治国之道吗?”
赵天成则一如既往地翘着二郎腿,嘴里叼着根枯草茎,百无聊赖地望着渗水的石壁顶。
章邯闻言,也下意识地挺首了背,屏息凝神,看向赵天成。
一墙之隔,李斯与蒙毅悄无声息地立于阴影之中。
厚重的墙壁仿佛不存在,牢房内的对话清晰入耳。
听到扶苏的终极之问,李斯嘴角勾起一个冰冷而充满优越感的弧度,心中嗤笑:“‘最好的治国之道’?黄口孺子!治国如同砺剑,唯有锋锐合用之策,岂有万世不移、西海皆准之‘最好’?此等虚妄空谈,徒惹人笑!”
他虽对赵天成“皇帝之法”的核心有所触动,但身为法家巨擘,本能地排斥这种追求抽象完美的幼稚想法。
蒙毅则凝神屏息,双拳在袖中微微握紧。
他深知扶苏此问的分量,也迫切想听赵天成如何回答这首指核心的拷问。
这关乎大秦未来的道路选择。
赵天成“噗”地一声将枯草茎吐掉,坐首了身体,脸上那点惫懒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洞穿世事的戏谑和明显的不耐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