秃鹫小说

第38 章 走黄泉路（第1页）

“黄泉路上无老少，彼岸花开不见叶。”白无常的声音又响起来，干涩得像是生锈的铁片在摩擦，他的长舌随着说话的动作轻轻摆动，垂到胸前的舌头上竟也凝着白霜，“这花跟你不一样，你是阎君特赦的游魂客，能走能看，能选往后的路。它们是地府的‘守路人’，从种子落地的那天起，就困在这条黄泉路上。”他抬手指了指那些彼岸花，声音里竟难得透出些微的波澜，“花开一千年，它们就举着这双‘血手’等一千年；叶落一千年，它们就埋在土里等一千年。看着无数魂魄从路上走过，有的哭，有的笑，有的记着阳间的事，有的连自己是谁都忘了，可它们连一片叶子都见不着——花叶永不相见，这是它们的命。”

我顺着他的话再次望去，果然见所有的彼岸花，无论开得多繁盛，花茎上都干干净净，连一点叶芽的痕迹都没有。那些赤红的花，孤零零地立在青灰色的土地上，美得凄厉，却也悲得可怜。我忽然想起在天界时，御花园里种满了西季常开的仙花，每一种花都有绿叶相衬，哪像这彼岸花，连见一面叶子都成了奢望。

“别盯着花看太久。”黑无常的声音从另一侧传来，他手里的铁链拖在地上，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在空旷的黄泉路上格外刺耳，像是在敲打着每个人的心事，“它们的影子会勾你的念想，你心里念着阳间的人，念着过往的事，那些影子就会缠上来，把你困在这儿，跟它们一样，永远走不出这条黄泉路。”

他的话刚落，我就发现缠在脚踝处的黑雾更浓了些，甚至隐隐透出些熟悉的轮廓——像是天界凌虚殿的飞檐，又像是同门师弟笑起来的眉眼。我心里一紧，连忙收回目光，再也不敢看那些彼岸花，只敢盯着前方的路。可越是刻意不去想，那些过往的片段就越清晰：师弟递来的桃花酒，师父教我修炼时的模样，还有魔族破界那天，漫天的火光与哭喊……这些画面像潮水般涌上来，让我的魂体都跟着晃了晃。

“把心沉下来。”黑无常走过来，他的铁链在我周身绕了一圈，淡黑色的雾气碰到铁链，立刻发出“滋滋”的声响，消散在空气里，“黄泉路最能放大执念，你越是放不下，就越难走。你是为大义而来，不该困在这些念想里。”

我深吸一口气，试着按照他说的，把注意力集中在脚下的路。渐渐的，那些纷杂的画面淡了些，脚踝处的黑雾也彻底散了。再往前走时，脚下的吸力弱了许多，连周遭的阴风都似乎没那么冷了。

不知走了多久，眼前的灰雾渐渐淡了些，远处隐约浮现出一座高台的轮廓。那高台比之前的土地庙、鬼门关都要宏伟，全部由青黑色的岩石砌成，台基上刻着密密麻麻的纹路，像是无数人的名字，又像是某种古老的符咒。高台顶端竖着一根残破的旗杆，上面没有旗帜，只有几根随风飘动的布条，在阴风中发出“呼呼”的声响。

“前面就是望乡台了。”黑无常停下脚步，抬手指着高台，“过了鬼门关，走了黄泉路，到了望乡台，才算真正能跟阳间告个别。你上去看看吧，阎君特许，你能看到最后一眼阳间的景象。”

我愣了愣，心里忽然涌上一股复杂的情绪。自斩仙台坠下，销了户籍，过了鬼门关，我以为自己早己跟阳间断了牵连，却没想到还能有机会再看一眼。脚步不由自主地朝着高台走去，石阶上蒙着一层薄薄的灰，踩上去没有声音。

走到高台顶端时，眼前的景象突然变了。不再是地府的灰雾与彼岸花，而是一片熟悉的云海——那是天界的云海，云层下面，能看到凌虚殿的飞檐，殿外的桃花开得正盛，几个穿着罗裙的仙娥正围着一棵桃树说笑，其中一个仙娥的眉眼，竟跟我记忆深处的某个模糊的人影有几分相似。

“那是你最后留在阳间的念想。”白无常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望乡台能映出每个人心里最放不下的东西，看完这一眼，往后无论阳间如何变迁，都与你无关了。”

我盯着那片云海，看着仙娥们笑着追逐，眼眶忽然有些发涩。原来我心里最放不下的，不是仙界的同僚，也不是曾经的荣光，而是那些简单的、带着烟火气的时光。心中模糊的身影渐渐清晰，那是皎月递给我仙露的画面，突然画面变成皎月为我赴死的情景，我内心一阵绞痛，泪水模糊了我的双眼，画面慢慢和我的徒儿皎月重叠，徒儿，师尊言而无信，我不能在仙界等你了……

可转眼间，画面又变了——云海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火海，魔族的士兵正拿着兵器屠杀太上宗的弟子，太虚殿的飞檐在火中崩塌，之前大喊着赴死的少年们倒在血泊里，眼神里满是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