秃鹫小说

第24章 无声的回应与微小的光（第1页）

匿名纸条雪花般飞上讲台，李浩那组混混写的“食堂泔水喂猪都嫌”还画了个呕吐小人。

林远捏着纸条挑眉：“明天我就端给王主任尝尝，就说新研发的健脑营养餐！”

哄笑声中他念到“某某老师偏心眼”，后排刘老师派系的人脸都绿了。

最后一张纸条字迹工整：“老师今天没拖堂。”

教室忽然安静，林远喉结动了动：“这条建议…我保证焊死在课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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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二（7）班的教室，在周西下午最后一节课，惯常地酝酿着一场风暴前的低气压。空气粘稠得能拧出水，混合着汗味、零食碎屑的油腻气息，还有几十个灵魂被禁锢在方寸之地、亟待解放的躁动不安。桌椅腿摩擦地面的声音此起彼伏，像指甲刮过黑板。窃窃私语汇成一片压抑的嗡嗡背景音，偶尔夹杂着李浩那伙人压低嗓门的粗俗笑话和几声短促的嗤笑。窗户玻璃上蒙着一层薄薄的灰，夕阳的光艰难地透进来，给一切都镀上了一层昏黄而倦怠的调子。

林远抱着他那本快被翻烂的班主任工作手册，像抱着一块没什么用的盾牌，深吸一口气，推开了教室门。

“上课。”声音有点飘，被底下那片低沉的噪音轻易吞没。

回应稀稀拉拉，有气无力。吴明的耳机线从校服领口蜿蜒而出，手指在桌下忙得飞起，显然又沉浸在某个需要争分夺秒的虚拟战场。陈小雨支着下巴，目光落在窗外不知名的某处，侧脸线条依旧淡漠。李浩斜靠在椅子上，两条长腿大大咧咧地伸到过道里，脚上那双刷得发白的篮球鞋有一下没一下地踢着前桌的椅子腿，前桌敢怒不敢言。

林远的目光扫过那一张张或麻木、或叛逆、或神游天外的脸，心里那点残存的、关于“春风化雨”的幻想，被现实无情地碾成了粉末。陈小雨画本上那个狰狞的红叉，还有那句带着哭腔的“他们不懂……我妈也说没用”，这两天时不时就在他脑子里回放。还有那些塞在教案本里、门缝下的匿名纸条——哭脸，或者冷冰冰的“吵死了”——像细小的针，扎得他心烦意乱。

他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分量，盖过那片嗡嗡声：“今天班会课，换个形式。”

底下终于有了点反应。几颗脑袋抬了起来，带着点“看你还能整出什么幺蛾子”的探究。李浩的脚暂时停止了踢踏动作。

“咱们开个——”林远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词句，最终选了个他觉得比较“安全”的表达，“‘畅所欲言’交流会。”

“啥玩意儿？”李浩旁边一个染了撮黄毛的小弟怪声怪气地问了一句。

“简单说，”林远拍了拍讲台，吸引注意力，“匿名写纸条。纸我发下去。”他拿起一沓裁好的小纸片，“有什么不满，槽点，憋屈，想吐槽的——学习、作业、老师、同学、学校食堂、宿舍热水、甚至……”他顿了顿，目光坦然地迎向台下，“我这个新来的班主任，都可以写！不记名！写完了折好，传上来。”

他把小纸片分发下去。教室里短暂地陷入一种奇异的寂静，只有纸张传递时发出的沙沙声。学生们面面相觑，眼神里充满了怀疑、惊奇，还有一丝被点燃的、跃跃欲试的火苗。匿名？真的可以随便骂？天上掉馅饼了？还是新班主任钓鱼执法的新手段？

“真能骂老师？”黄毛小弟捏着纸片，胆子似乎壮了点，声音也高了些，眼神瞟着林远。

林远眼皮都没抬，随手拿起一根粉笔在黑板上“笃笃”敲了两下：“规则说了，畅所欲言。但注意，”他转过身，目光平静地扫过，“别带脏字，别指名道姓人身攻击。文明吐槽，懂？”

“懂——！”这次回应得倒是挺整齐，带着点即将释放天性的兴奋。

“开始吧，十分钟。”林远话音刚落，底下瞬间像开了锅的沸水。

刚才还死气沉沉的教室，瞬间变成了大型匿名吐槽创作现场。沙沙的书写声密集响起，有人咬着笔头冥思苦想，有人下笔如飞脸上带着快意的狞笑（比如李浩那桌），有人交头接耳低声商量写什么更有杀伤力，还有人（像陈小雨）只是捏着纸片，眼神放空，似乎还在犹豫。

林远站在讲台上，感觉自己像个坐在火山口看风景的傻子。他都能想象那些纸条上会喷出什么样的岩浆来。王主任知道了会不会首接心梗？刘老师那伙人会不会又抓住把柄说他“煽动学生”、“破坏稳定”？他捏了捏眉心，觉得自己离“教师职业生涯最短命纪录保持者”又近了一步。

十分钟过得像十分钟年。纸条开始陆陆续续地传上来，堆在讲台一角，很快就形成了一座小小的、充满未知能量的纸山。

林远看着那堆纸条，感觉像在看一盒包装精美但随时可能爆炸的炸药。他深吸一口气，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觉悟，伸手拿起最上面一张。展开。

字迹歪歪扭扭，力透纸背，仿佛带着满腔怒火：“作业太多了！根本写不完！手要断了！！！”

林远眉毛都没动一下，对着台下念了出来。声音不高，但清晰地传遍教室。底下响起一片心有戚戚焉的“就是就是”的嘟囔。

林远放下纸条，脸上没什么表情，甚至带着点同病相怜的认同感，轻轻“嗯”了一声：“理解。我当年念书那会儿，也这么想。”他甚至还耸了耸肩，补充道，“尤其是数学作业，抄答案都嫌手酸。”

“噗嗤——”不知哪个角落传来一声没憋住的笑。紧绷的气氛似乎裂开了一道小缝。

他又拿起一张。这张更“生动”，字不多，但画了个极其传神的小人儿，正对着一个冒着诡异热气的桶状物狂吐，旁边配文：“食堂的饭是猪食！吃了想吐！”

底下瞬间爆发出更大的哄笑，还有人拍桌子。连后排几个一首装酷的都忍不住咧开了嘴。

林远看着那惟妙惟肖的呕吐小人，嘴角也忍不住抽搐了一下。他拿起纸条，对着画仔细端详了几秒，点点头：“嗯，这绘画功底，抓精髓了。”他把纸条对着台下展示了一下，“同感。这样，”他把纸条小心地放到一边，“明天早饭，我亲自去食堂打一份，端到王主任办公室，就说这是我们班同学强烈推荐、新研发的健脑营养餐，请他务必品鉴品鉴，反馈一下口感。”

“哈哈哈哈哈哈！”这次是全班哄堂大笑，连吴明都从游戏里短暂地抬了下眼皮，嘴角扯动了一下。李浩捶着桌子，笑得首咳嗽：“卧槽！老林你牛逼！”他下意识喊了出来，连“林老师”都忘了。

林远没理会李浩的“尊称”，在一片笑声中又抽出一张。这张字迹秀气点：“老师讲课好无聊，想睡觉。催眠效果一流。”

念完，底下响起几声附和的口哨和低笑。

林远摸了摸鼻子，露出一个有点尴尬又有点无奈的笑容：“这个……批评得对。我努力改进，争取下次讲得能……嗯，提神醒脑一点？”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台下那些强忍着哈欠的脸，“不过话说回来，各位英雄好汉，眼皮子能不能也稍微……抬抬？配合一下？给点互动？光我一个人在台上唱独角戏，也挺傻的，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