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炆死了两百年,仍不得安宁。生前为奸人所误,死后还被奸人利用,是自古帝王中最惨的!”
说着,他便点了三支香,恭敬地插在炉中。
几人见一个小厮说出这番话,惊得站起身来。俞潮胜怒问。
“你是谁?在此做什么?”
沐朝弼大步上前,定睛一看,脱口而出。
“杨帆?你怎么会在这里?”
杨帆爽朗一笑,向众人拱手,称。
“在下恰逢皇太孙忌日,念及哀帝往事,忍不住哀叹,惊扰了各位。”
沐朝弼心情复杂,今日大典被杨帆搅黄,方才的话也被他听了去,对方又是阁臣,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尬笑着请杨帆坐下说话。
杨帆入座后,称自己路过时听到众人聊得投机,便听了一会儿,并非专门偷听,还说家常闲谈发几句牢骚很正常,自己也想发发牢骚。
几人对视一眼,都觉不是滋味。
沐朝弼知道他已听了许久,该听的都听到了,便不再遮掩,直言。
“我们这些人,就是如此,不管朝廷知不知道,该做的都得做。杨大人,你怎么看?”
杨帆听出沐朝弼对严家心存警惕,不愿与严世藩牵扯,便说。
“我一路南征,沐国公亲眼见得我是什么人,我向来敬重忠义之士。你们两百年来坚持给惠宗皇帝上香,实在令人佩服。皇太孙本心也是为了天下,只是被奸人所误。”
几人听后心里稍安,俞潮胜等没见过杨帆的,仔细打量着他,只觉这少年深沉难测,不知他是否真心如此。付应芳颇有学识,问杨帆。
“杨大人,你方才哀叹建文为奸人所误,似乎另有深意,不知从何说起?”
众人想起杨帆说的“死后仍为奸人所用”,猜想这“奸人”或许指的就是自己,当即怒目而视。
杨帆轻哼一声,称众人不过是在寺院闲谈,不说朝廷事,只当是僧斋夜谈。付应芳请他细说。
杨帆沉吟片刻,问众人对太祖“后世不准再行重典,仍要以圣人之道治天下”的遗训怎么看。
几人心头一动,猜他有话要说,只是冷冷看着。
沐朝弼干咳一声,问他是否觉得这话不妥。
杨帆称并非不妥,而是想知道他们从何处听来,有何凭据,还说据自己所知,这话子虚乌有,是李东阳篡改的。
几人面面相觑,只觉是一派胡言,但想到杨帆非同一般,这话必是有来由的。
沐朝弼好奇问他有何凭据。
杨帆说自己在翰林院翻实录时发现漏洞,太祖曾对皇太孙说“汝治平世,刑自当轻”。
这话确有其事,却并非祖训,当时皇太孙怜悯罪人,觉得太祖株连过重。
太祖才说这话,意思是废除酷刑,后来这话被编进实录,说成是遗训,还称诫后世不可再兴重典。
他猜测这话是弘治朝李东阳等人加上去的,问众人作为勋臣,家中藏的书诰是否有相关记载。
几人都感不可思议,付应芳有学识,将信将疑地说自己也听过类似的话。
只是不同勋臣家说法不一,有说“刑自当省”“刑自当齐”“刑自当要”的,不过意思大体相同。
杨帆点头称是,说重点不在话本身,又问众人是否看过自己数月前在南宗祭孔时与舍人所作的《大道祭孔文》,想借此切入尧舜大道的话题。
付应芳称他们都拜读过,虽有可商榷之处,但文章宏伟,气象磅礴,颇有道理。
杨帆称谢,继而问付应芳觉得太祖行重典是为何。
付应芳感叹太祖是雄杰之人,非我辈所能理解,不过刘伯温、宋濂、杨士奇、姚广孝的论述与杨帆有相似之处,只是自己始终认为此道不可行,自古秦政不可取。
沐朝弼插话说太祖没别的心思,就是容不得别人指手画脚,雄猜之主向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