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营的路上,气氛比来时沉重了许多。满载着粮食和少量金银财货的队伍,在崎岖的山路上缓慢行进。担架上抬着重伤员,压抑的呻吟和血腥味弥漫在队伍中。
锋跟在王铁身侧,脚步依旧有些虚浮,但眼神却比以往更加锐利沉静。他一边行走,一边在脑海中反复咀嚼着刚刚获得的《九地篇·残》中那些破碎的信息。“散地”、“轻地”、“重地”、“死地”…不同的地形地势,对应着截然不同的用兵之道和“势”的运用。虽然只是残篇,却为他打开了一扇全新的大门,让他对兵符感知的“势”有了更清晰、更深刻的理解。
掌心的兵符烙印微微发热,缓慢而持续地吸收着队伍中弥漫的、混杂着伤痛与疲惫的微弱煞气,同时也在吸收着怀中那卷《九地篇》残卷散发的古老兵煞。识海深处,那块断戈碎片贪婪地吞噬着这些能量,修复的进程明显加快,反哺出的精纯能量也在持续温养着他受损的经脉和内腑。
“感觉怎么样?”王铁侧过头,低声问道,铜铃眼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他看到了锋硬撼寨主狼牙棒后的惨状。
“死不了。”锋的声音依旧沙哑,却透着一股韧劲,“谢校尉。”
王铁点点头,正要说什么,队伍末尾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和惊呼!
“老酒鬼!老酒鬼你怎么了?!”
“快!按住他!”
锋和王铁猛地回头。只见队伍后方,那个被亲兵轮流背负着的独腿老兵,此刻正在一个士兵的背上剧烈地挣扎、抽搐!他脸色青紫,双眼翻白,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枯瘦的手爪死死抓着自己的胸口,仿佛要把心肺都掏出来!一股混乱、暴戾、充满痛苦挣扎的凶煞之气,正不受控制地从他身上逸散出来!
“老东西!”王铁脸色一变,快步冲了过去。
几个亲兵手忙脚乱地将老兵从背上解下,平放在冰冷的山路上。老兵的身体蜷缩成一团,如同煮熟的虾米,剧烈地痉挛着,浑浊的眼睛里布满血丝,瞳孔涣散,嘴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嘶吼,涎水混合着白沫从嘴角流下。
“让开!”王铁蹲下身,试图按住老兵。
“别碰他!”一个冰冷沙哑的声音响起,是锋!他不知何时也跟了过来,脸色凝重得可怕。他的目光死死盯着老兵身上逸散出的那股混乱煞气,掌心的兵符烙印传来一阵阵强烈的悸动和…厌恶!
锋在王铁不解的目光中,也蹲下身,他并没有触碰老兵,而是缓缓伸出右手,虚按在老兵剧烈起伏的胸膛上方一寸处!掌心的兵符烙印瞬间变得灼热!一股冰冷、肃杀、带着绝对秩序意味的意志,从烙印中透出,笼罩向老兵!
奇迹发生了!
老兵身上那股混乱暴戾、如同失控野兽般的煞气,在接触到兵符意志的瞬间,如同遇到了克星,猛地一滞!老兵的抽搐痉挛也明显减弱了几分,涣散的瞳孔似乎恢复了一丝焦距,茫然地看着锋。
锋闭上眼,全部心神沉入兵符烙印。他尝试着引导那股冰冷的秩序意志,如同无形的梳子,去梳理、剥离老兵体内那混乱狂暴的煞气核心!
轰——!
一股庞大、扭曲、充满了无尽战场杀伐、死亡恐惧、战友背叛、肢体残缺痛苦等负面记忆的怨毒煞气,如同被激怒的毒龙,猛地从老兵体内爆发出来,狠狠撞向锋的兵符意志!
锋身体剧震,如遭重击!脸色瞬间煞白!他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缕鲜血!这股怨毒煞气的狂暴和扭曲程度,远超他的想象!兵符的秩序意志竟被冲击得摇摇欲坠!
“呃啊——!”老兵发出一声更加凄厉的惨叫,身体再次剧烈抽搐起来,眼中刚刚凝聚的一点神智瞬间被更深的疯狂淹没!
“钉子!”王铁又惊又怒。
锋猛地睁开眼,眼中血丝密布!他死死盯着老兵那双被疯狂吞噬的眼睛,掌心的烙印灼热得几乎要燃烧起来!老兵在攀爬黑风寨后山时的话,如同惊雷般在他脑海中炸响:
“**心若蒙尘…凶器…便成魔器!**”
眼前这景象…不正是被自身积累的战场煞气反噬、侵蚀了心智,化作只知杀戮的疯魔吗?!
“按住他!”锋嘶声吼道,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迫和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恐惧!他再次集中全部精神,调动兵符烙印中所有的力量,将那股冰冷的秩序意志凝聚成无形的尖锥,狠狠刺向老兵识海中那团最浓郁、最扭曲的怨毒煞气核心!
噗!
仿佛有无形的屏障被刺破!老兵身体猛地一僵,随即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软软瘫倒在地,彻底昏死过去。那股狂暴的煞气如同潮水般退去,但锋能感觉到,它只是暂时蛰伏,并未根除。
锋大口喘息着,冷汗浸透了后背,眼前阵阵发黑。刚才那一下,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心神。
王铁看着昏死过去的老兵,又看了看脸色苍白如纸、嘴角带血的锋,铜铃眼里充满了震惊和凝重。他沉默地挥挥手,示意亲兵小心地将老兵重新背上。
“他…怎么回事?”王铁的声音低沉沙哑。
锋抹去嘴角的血迹,看着老兵被背走的佝偻背影,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和沉重:“战场…留下的东西…太多了。积在心头…成了毒。”
王铁沉默良久,刀疤脸在昏暗的天光下显得格外深刻。他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重重拍了拍锋的肩膀,转身走向队伍前方。
锋站在原地,山风吹来,带着刺骨的寒意。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右手,掌心的兵符烙印依旧灼热。识海中断戈碎片还在缓慢修复,反哺着能量。但老兵那疯狂扭曲的面容和那句“凶器成魔”的箴言,如同烙印般刻在了他心头。
力量,是双刃之剑。用之正则止戈,用之邪…则成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