秃鹫小说

第十二章 战后余烬（第1页）

震耳欲聋的崩塌声渐渐平息，只剩下火焰燃烧的噼啪声、岩石冷却的爆裂声、以及岩城内隐隐传来的哭喊和混乱声，在死寂的夜空下显得格外刺耳。

灼热的气浪依旧扑面，混杂着浓重的硝烟、焦糊和血腥味。王铁被几个亲兵搀扶着，才勉强站稳。他脸上被飞溅的碎石划开了几道口子，燎泡也被灰尘覆盖，但那双铜铃眼里，此刻只剩下巨大的震撼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惊悸。他死死盯着那段崩塌的巨大城墙缺口，碎石堆还在冒着青烟，缺口内火光闪动，人影慌乱奔跑，如同被捣毁蚁穴的蚂蚁。

“城…城墙…塌了？”一个士兵张大了嘴，声音干涩沙哑，如同梦呓。

“是…是那个新兵…他…”另一个士兵指着火海边缘那个瘫倒的、渺小的身影，语无伦次。

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上每一个幸存黑甲营士兵的心头。眼前这如同神罚般的景象，超出了他们的理解范畴。那个沉默寡言、胸口带伤的新兵，此刻在他们眼中，蒙上了一层诡异而恐怖的面纱。

“闭嘴！”王铁猛地低吼一声，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瞬间压下了士兵们的骚动和低语。他刀疤脸剧烈地抽动着，眼神复杂地扫过崩塌的城墙，最终落在了火海边缘那个一动不动的身影上。

他一把推开搀扶他的士兵，魁梧的身躯带着一种决绝，大步朝着锋倒下的地方走去。脚下的地面滚烫，残留的火焰舔舐着他的裤脚。

锋静静地躺在冰冷的泥地上，距离蔓延的火线只有几步之遥。他脸色灰败如金纸，嘴角残留着暗红的血迹，胸前的包扎早己被震散，狰狞的伤口暴露在空气中，边缘焦黑翻卷，却没有多少鲜血流出，仿佛连血液都被那股恐怖的反噬之力蒸干了。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王铁蹲下身，粗糙的手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探向锋的脖颈。指尖传来极其微弱的、时断时续的脉动，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还活着！这个认知让王铁紧绷的神经稍稍一松，但随即又被更深的忧虑取代。这样恐怖的伤势…还能撑多久？

“伍长！城…城里好像有动静！”一个负责警戒的士兵突然指着城墙缺口，声音带着惊恐。

王铁猛地抬头。透过崩塌的缺口和弥漫的烟尘，隐约可见岩城内火光晃动，似乎有大批人影正朝着缺口方向涌来！混乱中夹杂着武器碰撞的声响和充满仇恨的嘶吼！

是守军的残部！城墙虽塌，但他们并未完全丧失抵抗意志！甚至可能组织了反扑！黑甲营这边刚经历了一场惨烈的攻城和那恐怖的地火爆炸，人人带伤，精疲力竭，人数更是锐减，如何抵挡？

“妈的！”王铁狠狠骂了一句，眼中凶光毕露。他猛地站起身，环视一圈仅存的、脸上带着恐惧和疲惫的士兵，怒吼道：“还能喘气的，都给老子抄家伙！堵住缺口！别让里面的杂碎冲出来！想活命的，就跟老子顶上去！”

他一把抄起掉落在旁边的厚背环首刀，刀锋指向那烟尘弥漫的缺口，魁梧的身躯如同磐石，散发出一种绝境中领袖的凶悍气势。

幸存的士兵们看着伍长决绝的背影，又看了看那如同地狱入口般的城墙缺口，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恐惧。他们纷纷捡起地上散落的武器，咬着牙，拖着疲惫伤痛的身体，跟随着王铁，在那片尚有余温的废墟和火焰旁，组成了最后一道单薄而决绝的防线！

就在王铁准备带头冲向缺口时，一个身影踉跄着从后方跑了过来。

是那个在伤兵营点拨过锋的独腿老兵！他不知何时跟了上来，靠着一根临时找来的粗树枝当拐杖，跑得气喘吁吁，油腻的破袄上沾满了灰烬。他浑浊的老眼扫过地上昏迷不醒的锋，又看了看前方烟尘中逼近的敌影和王铁那决然的背影。

“刀疤脸！”老兵嘶哑地喊了一声，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沙场的沉稳，“这小子邪门，但…是块好料！别让他就这么喂了野狗！”

他一边说，一边艰难地蹲下身，用那根树枝支撑着，枯瘦的手飞快地从自己油腻的破袄里掏出一个脏得看不出颜色的布包，塞到王铁手里。

“老东西攒的保命玩意儿…金贵的很！给他灌下去！死马当活马医！”老兵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肉痛，但语气却斩钉截铁，“堵口子的事，算老子一个！少条腿，也能拉几个垫背的！”他挣扎着站起身，从腰后拔出一柄豁了口的短刀，眼神浑浊却凶悍。

王铁捏着手里那个带着老人体温和浓重体味的布包，深深看了一眼独腿老兵，又低头看了看地上气若游丝的锋。他刀疤脸剧烈地抽动了一下，猛地将布包塞进怀里，对着老兵重重一点头，不再言语，转身，高举环首刀，发出一声震天的咆哮：

“黑甲营！死战不退！杀——！”

吼声如同惊雷，撕裂了战后的死寂，也点燃了残兵们最后的血勇！一群人，如同扑火的飞蛾，迎着从城墙缺口涌出的、充满仇恨的守军残部，狠狠撞了上去！刀光剑影，血肉横飞，最后的厮杀，在这片燃烧的废墟边缘再次展开！

而锋，依旧静静地躺在冰冷的泥地上，对身边惨烈的厮杀毫无知觉。他掌心的兵符烙印，在烟尘火光中，微弱地闪烁了一下，仿佛在汲取着这片新战场逸散出的、更加浓郁的死亡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