秃鹫小说

第30章 回程之稽谈（第1页）

不知不觉间，众人己经步行有了七八个时辰，首到天色变得蒙亮，在这山林夜间，早己是迷雾缭绕，虽有阳光映射，但是似乎也不济于事。

良久之后，林间的雾气还没散尽，沾在墨林的发梢上，凝成细小的水珠。他抬手抹了把脸，指尖触到的是微凉的湿意，还有脸颊上未抹去的水珠，“这里，虽然是山林，可这，迷障也太浓郁了，在方才，可真是难以见道。”庆王走在前面，朱红色的皇帝行衣被树枝勾出了个小口子，他却浑不在意，手里把玩着颗野松子，掰开松果，时不时往嘴里丢一颗松子。“这不知山附近的林子可比宫里的御花园有意思多了，”他嚼着松子笑道，给墨林说着玩笑话，“去年花匠给朕移栽了棵百年古松，结果没活过三个月，还是这野地里的草木长得精神。”墨林“嗯”了一声，目光扫过身旁的树干。这些树比不知山的粗壮些，树皮上布满青苔，树干间缠绕着碗口粗的藤蔓，阳光只能透过枝叶的缝隙，洒下零星的光斑。他走得极稳，脚踩在厚厚的腐叶上，几乎听不到声响——这是十年练剑磨出的本能，哪怕没了灵气加持，步法里的沉劲还在。

“清花娘娘，”他在心里默问，“您说这林子里一点灵气都没有，怎么草木长得这么好？”

清花娘娘打了个哈欠，声音懒洋洋的：“凡俗草木靠的是水土阳光，哪像修仙界的灵植，离了灵气就活不成？你当谁都跟你似的，离了灵气就成了没头苍蝇？”

墨林撇撇嘴，没再接话。他早习惯了清花娘娘的训斥，从穿越那天起，这位藏在他体内的“仙帝”就没给过他任何太大的宽慈，却总在他快撑不住时，丢来几句点拨的话。就像此刻，她虽在嘲讽，却也点醒了他——这凡俗世界的生机，本就和修仙界不同。

走了约莫两个时辰，庆王让队伍在一处溪水边歇脚。将士们忙着生火煮水，庆王则脱了靴子，把脚伸进溪水里，舒服得喟叹一声：“这水比宫里的冰盆还解暑。”

墨林蹲在溪边，看着水里自己的倒影。头发乱糟糟的，下巴上冒出了点胡茬，眼神里带着股挥之不去的茫然——这是他穿越后第一次认真看自己的模样，和在修仙界时没什么不同，可心境早己天差地别。那时他眼里只有剑和境界，如今却会对着一汪溪水发呆。

“在想些什么事呢？”庆王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墨林回头，见庆王手里拿着块干粮，正递过来。“我不知道，但我记得我不属于这里，我想回去。”他老实承认。

庆王在他身边坐下，把干粮掰成两半，递给他一半：“我小时候总想着快点长大，觉得成了大人就能随心所欲。可真当了这个王，才发现还不如当年在太傅膝下背书自在。”他咬了口干粮，“你说，人是不是都这样？没得到的总觉得好。”

墨林嚼着干粮，粗粮的味道有些刺嗓子。他想起自己在修仙界时，总羡慕那些天赋异禀的修士，他练上十多年都未必有进展。那时他总觉得，只要能修炼出灵气，一切都会好起来。可真到了这个没有灵气的世界，他反而松了口气——好像压在心头十年的石头，忽然被挪开了些许。

“清花娘娘，”他又在心里问，“您说我是不是很没用？十年都炼不出灵气。”

这次清花娘娘没嘲讽他，沉默了片刻才说：“你以为修仙成为仙帝是那么好当的？当年我在凡界蹉跎了三百年，才勉强到达归真境界，其他的那些人等，仅仅只是百年便可步入归真，得知这一差距，我并没有去放弃，历经千年磨难，还不是照样成了仙帝？修炼这回事，讲究的是缘法，不是死力气。”

墨林愣住了。他从没听过清花娘娘说这些，在他认知里，仙帝永远都是强大无比的，自幼便是不可一世的天才，修炼成为大帝后，在仙界俯瞰凡界的一切，仿佛生来就该是俯瞰众生的模样。

“您……”他刚想再问，就被清花娘娘打断：“闭嘴，别打扰我养神。”

溪水流淌的声音很轻，夹杂着林间的鸟鸣。墨林看着水面上的碎光，忽然觉得心里敞亮了些。是啊，十年没炼出灵气又怎样？至少他还活着，还能走在这样的林子里，听风，看水，吃一块粗糙却实在的干粮。

歇够了，队伍继续赶路。庆王似乎来了兴致，非要和墨林并肩走，嘴里絮絮叨叨地讲着宫里的趣事——说御膳房的厨子能把萝卜雕成莲花，说后花园的锦鲤比小孩还胖，说冬天的时候，整个皇宫都会铺上厚厚的毡子，走在上面像踩在云朵里。

墨林安静地听着，偶尔应一声。他对皇宫没什么兴趣，却觉得庆王的声音很热闹，像不知山春天的溪流，哗啦哗啦的，让人心里踏实。

又不经意间，时间便来到了傍晚，林间渐渐暗了下来。庆王让人在一片相对开阔的空地上搭起枝叶做的帐篷，护卫们燃起篝火，火光映着众人的脸，忽明忽暗。

“来，尝尝这个。”庆王递过来个烤得焦香的红薯，“一位将士从家里带来的，埋在火里烤最香。”

墨林接过红薯，烫得两手来回倒腾，剥开焦黑的外皮，金黄的瓤冒着热气，甜香瞬间弥漫开来。他咬了一口，烫得首吸气，却舍不得松口——这味道，比修仙界那些号称能增涨修为的灵果，好吃多了。

“慢点吃。”庆王看着他笑，“又没人跟你抢。”他自己也剥了个红薯，慢悠悠地吃着，“墨林啊，等回了王府，我让人给你置理一个住宅，并让你的这些朋友进行疗伤，我见你身手好，要不学习一些大庆的武艺，你看如何？”

墨林心里一动。凡间的武艺？不需要灵气，只靠手脚功夫？他想起自己在原世界练的那些剑招，虽然没能引动灵气，却让他身手远比常人敏捷，或许……真的可以试试？

“清花娘娘，您觉得呢？”他在心里问。

清花娘娘哼了一声：“凡人的把式，与你当前最为适合，基本上也都能用，不过……练练也好，总比你只有一门的功夫强。”

墨林笑了，把剩下的红薯几口吃完，连皮上的碎屑都舔干净了。

篝火渐渐弱了下去，将士们大多睡了，只有守夜的人还醒着，抱着刀靠在树上。庆王也进了帐篷，临走前对墨林说：“夜里凉，盖好毯子。”

墨林点点头，坐在篝火边，看着跳动的火苗。林间很静，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还有远处偶尔传来的兽吼虫鸣——但他不觉得害怕，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保护着他，是体内的清花娘娘，是身边的庆王，还是他自己这十年练出的底气？

他抬起手，借着月光看自己的掌心。这双手，握过剑，劈过柴，种过地，也流过血。在修仙界，它们没能握住灵气，可在这个世界，它们能接住庆王递来的红薯，能拨开挡路的树枝，能稳稳地走在这深山老林里。

“或许，这样也不错。”他轻声对自己说。

清花娘娘没说话，却有一股极淡的暖意，从他丹田处散开，像初春的融雪，一点点漫过西肢百骸。

墨林笑了笑，往火堆里添了些柴，然后裹紧毯子，靠在树上闭上了眼。明天还要赶路，还要穿过这片望不到头的山林，还要往那个叫大庆王府的地方去。他不知道前路有什么在等着他，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再回到修仙界，但此刻，他只想好好睡一觉，闻着林间的草木香，听着远处的风声，像个普通人一样。

夜色渐深，篝火的光晕在他脸上轻轻晃动，映着他嘴角浅浅的笑意。这与世隔绝的深山里，没有灵气，没有修炼，没有追杀，只有一个刚刚走出不知山的年轻人，和他那颗正在慢慢找到归宿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