秃鹫小说

第22章 耒耜启春畴（第1页）

阳光愈发慷慨，几乎日日临幸青峦峰。积雪溃不成军，化作无数道涓涓细流，沿着山脊脉络欢快奔淌，汇入日益丰沛的溪涧，奏响淙淙不息的春之序曲。山阴处残存的雪堆也变得千疮百孔，如同饱经风霜的老人，无奈地袒露出底下的深色土地。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万物蒸腾的、混杂着腐叶、湿土、新生植芽的浓郁气息，生机勃勃，甚至带了些许蛮横的味道。风也变得柔和，拂过面颊，不再如刀割，反而有种酥麻的暖意。

柳杨槐褪去了厚重的旧衫，只着一件单薄葛衣，却丝毫不觉寒冷。体内灵力活泼运转，与外界蓬勃的生发之气交感呼应，通体暖融舒畅。

灵田己深翻耙平，黝黑的土壤在阳光下蒸腾着淡淡的白色地气，松软而肥沃。播种的时机到了。

他并未急于动手，而是先于田边静立片刻，闭目凝神。神识缓缓沉入脚下大地，延伸至整片灵田。他细细感知着土壤中水汽的盈缺、地脉余温的分布、以及那些肉眼难见的、随着地气升腾而活跃起来的微小生灵与灵机波动。

随后，他取来那盆经过灵力与春息滋养的种子。月光草籽实愈显莹润，清心竹米种子碧绿欲滴，吴老丈新赠的几样灵蔬种子也各自散发着微弱的、属性各异的光华。

他依照不同灵植的习性，在田中划分出大小不一的畦垄，或高或低，或向阳或略荫。播种时，他并非简单撒播，而是以手指为笔，灵力为墨，在松软的土面上勾勒出一个个极其简易却内含玄妙的微小聚灵符纹，再将种子小心翼翼地点入符纹中心。

每一颗种子落土，他都辅以一丝精纯平和的木灵之气，轻轻推送其深入土壤，并与那微小符纹产生联系。动作舒缓而专注，如同进行一场庄严的仪式。汗水沿着额角滑落，他却浑然不觉，心神完全沉浸在与土地、与种子的深度交融之中。

霁云安静地卧在田埂旁，日光晒得它皮毛暖洋洋。它似乎能感受到柳杨槐此刻沉凝而专注的状态，并不打扰，只是偶尔抬起眼皮，琥珀色的眼瞳追随着他的动作，断角处灵光微微闪烁，仿佛也在默默感应着那些落入泥土的生命之力。

播种完毕，柳杨槐并未立刻引水灌溉。他再次运转灵力，双手虚按于田地之上，意念与之前布下的那些微小符纹相连。只见田地上空，那些随着地气升腾的、无形无质的初春生发灵机，受到无形力量的牵引，开始缓缓向着田畦汇聚，如同给新播的种子覆盖上一层无形的、滋养的薄被。

此举极耗心神，但对种子初期的萌发与灵性滋养，有着事半功倍之效。首至日头偏西，他才缓缓收功，脸色略显苍白，眼中却闪烁着满足而疲惫的光彩。

接下来几日，他依着时节与天气，或引山泉细流缓缓灌溉，或以自制竹制云雨术聚集水汽润泽田地。每一次浇水，都伴随着灵力的细微引导，确保水分与灵气能均匀深入地渗透。

在他的精心照料下，田地很快便有了回应。

先是那些普通的灵蔬种子，率先顶破土壳，探出娇嫩欲滴的绿色芽尖，迎着阳光舒展开两片子叶，生机盎然。紧接着，清心竹米的嫩苗也破土而出，苗茎碧绿，带着竹类特有的清雅气息。

最为奇妙的当属那月光草。它们并未立刻发芽，但播种之处，土壤表面在夜间会隐隐透出极其微弱的、如同呼吸般明灭的莹白毫光。首至播种后第七日夜晚，月华最盛之时，柳杨槐心有所感，于院中静坐。只见那些播种了月光草的区域，土壤微微松动，一株株近乎透明的、纤细如发的白色嫩芽悄然钻出，顶端还带着包裹的种壳，如同戴着一顶顶微小的玉冠，在月华下贪婪地吸收着太华，周身流转着肉眼可见的、丝缕般的灵光。

霁云似乎对月光草的发芽格外感兴趣，每晚都会凑到田边，低头仔细嗅闻那些散发着清冷气息的嫩芽，断角灵光与之呼应，显得十分愉悦。

这一日，柳杨槐正在清理溪边被春水冲来的残枝，忽见下游溪水中漂浮而来几片不同寻常的羽毛。并非山雀野鸭的普通绒羽，而是几片狭长锐利、根部带着斑驳血渍、颜色黑中泛着幽蓝光泽的硬羽。

他心中一动，以竹竿将羽毛捞起。羽毛触手冰凉，甚至带着一丝残留的凶戾气息，显然并非自然脱落。观其形态，绝非青峦峰常见禽类所有。

他想起冬日北谷那场未知的争斗，以及霁云身上的伤痕。袭击者，莫非是某种凶猛的妖禽？这些羽毛，是新的猎杀痕迹，还是那旧日恩怨的延续？

柳杨槐眉头微蹙，将羽毛收起，目光投向西北方向那片幽深的密林。春回大地，万物复苏，但蛰伏了一冬的，恐怕不止是生机，还有未知的危险。

他回到小院，将羽毛置于一旁，并未声张。霁云凑过来嗅了嗅，喉咙里立刻发出低沉警惕的呜咽，身体微微紧绷，显然认出了这羽毛上残留的、令它恐惧的气息。

柳杨槐轻轻拍了拍它的脖颈，以示安抚。“无妨，”他语气平静，“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是。”

话虽如此，他心中却暗自警惕。他检查了一下小屋周围的简易篱笆，又花费了数日时间，砍来更多坚韧的老竹，以灵力稍稍加固，在篱笆关键节点处，依着那无名书卷中一幅“简易禁制图”，刻下了几个极其基础的防护与预警符纹。这些符纹威力微弱，仅能阻挡小型野兽，并对试图跨越者产生一丝微弱的灵力波动警示，于他己是目前所能做到的极限。

霁云似乎明白他在做什么，时常跟在他身边，见他刻画符纹，便会好奇地用鼻子去碰触那些泛着微光的刻痕，断角灵光随之闪烁，竟似能模糊理解其中含义。

春耕忙碌而充实，新生的嫩苗一日一个模样，带给小院无尽的生机与希望。然而，那几片幽蓝的羽毛，如同投入春水中的一丝暗影，提醒着柳杨槐，这片看似和平的山野，并非全无风险。

他依旧每日劳作、修炼、感悟自然。修为在春风与生机的滋养下，稳步提升，对灵力的掌控也愈发精妙。偶尔，他会望向西北山林，目光深邃。

山居的日子，并非只有风花雪月，亦需有面对风雨的准备。好在，他并非独自一人。他看了看身旁正试图用断角去拱一株新发灵草的霁云，唇角微扬。

无论未来有何挑战，守住眼前这片春色，便是他当下最大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