秃鹫小说

第二十一章 京华暗涌海疆迷雾（第1页）

龙骧营舰队离港南下，带走了京畿之地最后一丝暖意，留下的，是紫禁城内愈发凝重的空气。王潇端坐乾清宫，面前堆积如山的奏章，大半都与东南战事相关。求稳的、劝和的、暗示应优先安抚宁王以集中力量对付海上“真倭”的……字里行间，透着士大夫阶层对战争的天然恐惧与对皇权强行推动变革的本能抵触。

“陛下，”新任内阁首辅（王潇破格提拔的实干派）杨一清忧心忡忡，“龙骧营虽锐，然孤军深入，补给线漫长，若宁王以逸待劳，或勾结海寇断我粮道，则危矣。且朝中……并非没有同情宁王，或认为陛下操切之声。”

王潇放下手中一份弹劾他“穷兵黩武”的奏疏，脸上看不出喜怒：“杨阁老，你以为，朕若此刻下旨斥责宁王，令他解散水师，只身入京请罪，他会来吗？”

杨一清默然。

“他不会。”王潇自问自答，声音冷峻，“他只会认为朕软弱可欺，加速其反叛步伐。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至于朝中杂音……”他眼中寒光一闪，“内行厂自会分辨，哪些是迂腐之见，哪些是……包藏祸心。”

正说着，皇后夏灵儿竟未经通传，径首来到乾清宫外求见。她神色平静，手中却捧着一本看似普通的《女诫》。

“陛下，”夏灵儿行礼后，将书册呈上，“臣妾近日翻阅旧籍，偶见先祖批注，其中提及东南海商旧事，或对陛下研判局势有所裨益。”

王潇心中一动，接过书册。翻至其中一页，只见空白处用极细的朱笔写着一行小字：“闽海林氏，善营造，昔年为双屿陈氏督造龟船三艘，可载重炮，行踪诡秘。”旁边还有一个极不起眼的标记，形似船舵。

林氏？龟船？重炮？

王潇猛地抬头看向夏灵儿。她微微颔首，目光清澈而坚定。这不是寻常的闺阁读物批注，这是夏家，或者说皇后本人，通过这种方式，向他传递了一条至关重要的情报——宁王势力可能拥有一种装备重炮、擅长突袭的新型战船！而这情报的来源，显然是夏家在东南深耕多年的人脉网络。

“皇后有心了。”王潇深深看了她一眼，将书册紧紧攥在手中。

来自夏灵儿的警示，让王潇对东南战局的复杂性有了更深的认识。他立刻通过内行厂密令苏曼青和仍在养伤的凌若雪，重点查探“林氏匠户”及“龟船”相关信息。

与此同时，徐妙锦的“皇家科学院”迎来了阶段性突破。基于王潇提供的“蒸汽动力”粗浅构想和所能搜集到的所有工匠智慧，一台庞大、粗糙却意义非凡的“实验型单缸蒸汽机”在京郊秘密工坊中制造出来。尽管它噪音震天，效率低下，只能勉强带动一个沉重的飞轮缓慢旋转，距离实用遥不可及，但那喷吐出的白色蒸汽和规律的活塞运动，却仿佛预示着一种全新力量的诞生。

“陛下，此物虽陋，却己验证公子所言‘蒸汽之力’确非虚妄！”徐妙锦不顾油污，兴奋地向王潇展示，“若假以时日，解决密封、效率与小型化难题，或真可取代风帆，驱动巨舰，无惧风浪！”

王潇抚摸着那尚显原始的金属造物，心潮澎湃。这才是他抗衡乃至超越西方殖民者的根本！他当即下令，将蒸汽机研发列为最高机密，授予徐妙锦调动一切资源的绝对权限。

而苏曼青那边，与佛郎机人阿尔贝托的谈判也进入了关键阶段。面对王潇开出的“特许通商”条件，阿尔贝托明显动摇了，但他也提出了一个棘手的要求——他要求大明官方承认并保护其在中国沿海的“贸易独占权”，并允许其派遣传教士自由传教。

“陛下，阿尔贝托野心不小，其所求己超出商业范畴，关乎国体。”苏曼青的密信中指出，“且其人狡黠，虽有意背离宁王，但仍试图待价而沽，在我与宁王之间左右逢源。”

就在王潇权衡是否对佛郎机人做出更大让步以换取关键支持时，凌若雪那边传来了更为惊人的消息。她的伤势稍有好转，便不顾劝阻，亲自追踪那条关于“林氏匠户”的线索，竟顺藤摸瓜，在江西与福建交界的一处隐秘山谷中，发现了一个规模庞大的秘密工坊！此地不仅正在批量建造那种可搭载重炮的“龟船”，更在仿制佛郎机人的重型舰炮！

“工坊守卫森严，不仅有宁王死士，更有疑似西域番僧与倭国武士打扮之人混杂其中！”凌若雪的密报字迹略显潦草，显然书写时情况紧急，“臣冒险潜入，窃得部分火炮图纸残卷及一份往来账目副本，其上清晰记载，近三月内，至少有五门仿制成功的重炮及大量精铁，通过鄱阳湖水道，运往了……舟山方向！”

舟山！那里正是龙骧营舰队预定的汇合地点！

王潇的心猛地一沉。宁王不仅拥有了新式战船和重炮，更可能己经知晓了龙骧营的动向！这是一个陷阱！

他立刻下令：“八百里加急，通知龙骧营赵铁柱，改变汇合地点，警惕宁王水师埋伏！”

然而，命令刚刚发出，钱宁便脸色难看地前来禀报：“陛下，我们通往东南的数条常规驿道和信鸽路线，近日均受到不明身份者干扰破坏，加急文书……恐难及时送达！”

内有通信阻隔，外有强敌设伏。龙骧营舰队，此刻正如同盲人骑瞎马，一步步走向未知的危险。

乾清宫内，烛火摇曳。王潇面前摊开着凌若雪冒死送回的火炮图纸残卷和账目副本，还有苏曼青关于佛郎机人苛刻条件的报告，以及徐妙锦那边尚在襁褓中的蒸汽机蓝图。

时间，成了最致命的敌人。他需要龙骧营这支新军赢得时间，需要佛郎机人的技术或至少是中立来赢得空间，更需要徐妙锦的奇技来赢得未来。

但此刻，他最精锐的力量，却可能因为情报滞后而陷入重围。

王潇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他走到大明混一图前，目光掠过东南沿海，最终停留在那片代表无尽海洋的蔚蓝之上。

“我们不能只依赖常规渠道。”王潇对钱宁说道，“启动‘飞鱼’计划。”

钱宁一怔：“陛下，‘飞鱼’尚未完全准备就绪，风险极大！”

“顾不了那么多了。”王潇决然道，“立刻挑选最忠诚可靠、水性极佳的死士，携带朕的密令，分乘快舟，不惜一切代价，绕过可能被监视的海域，将预警送至龙骧营！同时，告诉苏曼青，答应阿尔贝托的部分条件，可以谈特许通商，但传教之事绝无可能！朕要他在十日内，明确表态，否则，朕便将视其为宁王同党，后果自负！”

这是一场与时间的赛跑，也是一场豪赌。

就在信使秘密出发的同时，遥远的舟山群岛附近海域，浓雾弥漫。龙骧营的舰队按照原计划，正在寻找登莱水师的接应船只。了望塔上的士兵忽然指着远处雾中若隐若现的帆影，高声喊道：

“前方发现船队！是登莱的旗号吗？”

赵铁柱举起陛下亲赐的“千里镜”（缴获自宁王世子），凝神望去。镜筒中，那支悄然逼近的船队，船体低矮宽阔，形似巨龟，船首处，黝黑的炮口在雾气中闪烁着冷冽的寒光。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绝不是登莱水师的船！

（第二十一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