秃鹫小说

第20章 功过谁论（第1页）

粮车碾过营门的声响，比战鼓更能振奋人心。

林缚坐在最前面的粮车上，麻布衣衫上还沾着浅滩的泥浆，左腿的旧伤在颠簸中隐隐作痛。但他腰背挺得笔首，目光越过攒动的人头，落在营地中央那面“天补平均”的红旗上。旗帜上的血痕被风吹得发黑，像块凝固的伤疤，提醒着他这场胜利的代价。

“是王五队的！他们真把粮车抢回来了！”

“我的天！那得有几百石吧？够咱们吃半个月了！”

“快看，那个瘸腿的少年也在上面！听说这次全靠他的计谋！”

欢呼声浪像潮水般涌来，拍打着粮车，也拍打着林缚的耳膜。他看见士兵们眼里的光，看见流民们伸出的枯瘦手掌，看见伙夫们举着锅铲欢呼——这些被饥饿和绝望逼到绝境的人，此刻因为这三车粮食，重新燃起了活下去的希望。

王五骑马跟在粮车旁，环首刀扛在肩上，脸上的疤痕在阳光下泛着油光。他时不时朝着人群拱手，却总在目光扫过林缚时，刻意放慢马速，用刀背轻轻碰了碰粮车的木板。那是属于他们两人的默契，是险胜后的释然，也是对未来的期许。

粮车在中军大帐前停下时，营地里己经挤满了人。

负责军需的将领快步迎上来，手指颤抖地摸着粮袋，声音哽咽：“好……好啊！王五，你们立了大功！”他转身对着亲兵大喊，“快！杀猪宰羊！给王五队的弟兄们庆功！”

“庆功就不必了。”王五翻身下马，往旁边挪了半步，把林缚推到前面，“这次能成，全靠这小子的计谋。那三百石粮食，还有那奇异的烟雾，都是他想出来的。”

所有目光瞬间聚焦在林缚身上。

惊叹声、议论声、探究的目光交织在一起，像张无形的网，将他牢牢罩住。孙二得意地拍着他的肩膀，赵大咧嘴笑着，李三也难得地露出丝笑意。林缚却觉得后背发紧，帽檐下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瞟向营地东侧——那里是黄揆的营帐所在地。

“哦？是你？”军需官打量着林缚，突然想起什么，“你就是颍州城里那个……”

“正是林缚！”王五打断他，声音洪亮，“这小子不仅懂谋略，还会制那烟雾，能迷敌不伤人，是个难得的人才！”

“烟雾？”一个阴冷的声音突然从人群外传来，像块冰投入滚油。

林缚的心脏猛地一缩。

黄揆带着亲兵，分开人群走了过来。他依旧穿着锦袍，腰间的玉佩叮当作响，只是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目光像淬了毒的刀子，首首射向林缚，掠过他身上的泥浆和血迹，最终落在粮车上，嘴角勾起抹讥讽的笑。

“王队长倒是会捡便宜，”黄揆的目光转向王五，语气尖刻，“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三百石粮食是你一刀一枪拼出来的，原来是靠些旁门左道。”

“黄小将军这话是什么意思？”王五皱眉，往前一步挡在林缚身前，“能抢到粮食就是本事，管它用什么法子！”

“本事？”黄揆嗤笑一声，突然提高声音，“用妖术迷惑官军，这也叫本事？我看是私通妖人，想用毒物祸害义军吧！”他指着粮车，厉声喝道，“来人！把这些粮食扣下！仔细查验，看看里面是不是掺了毒物！”

“你敢！”王五怒喝，拔刀出鞘，“这是弟兄们用命换来的粮食！”

“怎么？想抗命？”黄揆的亲兵也纷纷拔刀，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人群里炸开了锅。

“黄小将军这就过分了！”

“是啊，有粮总比饿死强！”

“别是见不得王五队立功吧……”

议论声像潮水般涌来，大多是同情王五队的。黄揆的脸色更加难看，却死死盯着粮车，不肯退让——他绝不能容忍一个曾被自己踩在脚下的流民，靠着旁门左道爬得比自己还高。

“都吵什么！”黄揆的目光扫过人群，最终落在林缚身上，“小子，你说！那烟雾到底是什么东西？是不是妖人传授的邪术？”

林缚上前一步，对着黄揆拱手，声音平静：“回禀黄小将军，那不是邪术，只是些草木灰混合了湿芦苇，点燃后烟雾大些罢了。”

“草木灰？”黄揆挑眉，显然不信，“草木灰能让人头晕目眩，站都站不稳？”

“或许是碰巧混了些曼陀罗。”林缚低头，声音更低了，“我也是慌乱中抓的，具体是什么草，自己也说不清。”他故意露出些惶恐，符合一个底层流民该有的样子。

“曼陀罗？”黄揆眼睛一亮，像是抓住了把柄，“那是剧毒之物！你用毒物对付官军，安的什么心？！”

“小将军明鉴！”王五急忙辩解，“那烟雾只是让人暂时眩晕，并无剧毒！我们还抓了几个俘虏，小将军可以查验！”

“查验？”黄揆冷笑，“谁知道你们是不是早就换了人？我看这粮食也未必干净，说不定早就被你们下了毒，想毒害义军弟兄！”

他的话越来越离谱，显然是铁了心要抹黑他们。孙二气得发抖，赵大握紧了长戟，李三的手也搭上了弓弦。营地里的气氛越来越紧张，双方的亲兵都剑拔弩张，眼看就要动手。

就在这时，一个清脆的女声突然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黄小将军，好大的威风。”

人群再次分开，红线带着几个女兵走了进来。她依旧穿着红衣，腰间双剑晃动，目光扫过对峙的双方，最终落在黄揆身上。

“红线头领来得正好！”黄揆像是找到了靠山，指着粮车，“这王五队用毒物抢粮，恐有不妥，我正想查验清楚，免得伤了弟兄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