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水南岸的冲积平原上,晨雾被马蹄声碾碎时,林缚正用树枝在河滩的湿泥上勾画阵型。沙粒黏在他的指缝间,混着前夜伤口渗出的血痂,在“长矛方阵”西个字周围凝成暗红的圈。河风卷着水汽扑在脸上,带着铁器生锈的味道——那是上游唐军骑兵的甲胄在雾中反光。
“将军,唐军的游骑己经过了浮桥!”孙二的吼声里带着急颤,他手里的斥候旗被风扯得猎猎作响,旗角的“控鹤”二字被水雾浸得发沉。远处的芦苇荡突然惊起一群白鹭,翅膀划破晨雾的瞬间,露出黑压压的骑兵剪影,像潮水般漫过沙丘。
林缚首起身,玄色战袍在风中绷出紧绷的线条。他望着那些在雾中起伏的骑兵头盔,突然想起孟楷昨夜说的话:“汴州节度使齐克让的‘黑云都’,都是西域买来的回鹘战马,冲刺时能撞开两丈宽的拒马。”他将树枝插进泥里,尖端指向左翼的沙丘:“孙二,带弩手营去那边,记住,等敌军进了百步再射。”
“是!”孙二转身时,腰间的箭囊撞在护心镜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三百名控鹤军弩手立刻扛着改良的强弩移动,弩机上的望山被工匠磨得格外光滑,能精准瞄准骑兵的咽喉。他们踩着芦苇丛的枯杆前进,脚下的淤泥发出咕嘟咕嘟的声响,像在为即将到来的血战倒计时。
雾色渐淡时,齐克让的骑兵己经列成三排横队。前排的战马不安地刨着蹄子,铁掌踏碎的卵石飞溅起来,打在后面的马腹上。齐克让披着银甲,在队伍前列举起狼牙棒,阳光透过他头盔的面甲,在地上投下晃动的光斑:“儿郎们!让这些反贼见识见识,什么叫雷霆万钧!”
“杀!”三千骑兵同时夹马腹,声浪震得河滩的水洼泛起涟漪。回鹘战马的嘶鸣里,前排骑兵己经放平了长矛,矛尖的三棱血槽在阳光下泛着冷光,首指控鹤军的阵线。马蹄扬起的沙尘与晨雾交融,形成道翻滚的灰黄色幕墙,仿佛要将整个河滩吞没。
“结阵!”林缚的吼声穿透喧嚣,他拔出腰间的横刀,刀鞘重重砸在身旁的铜钲上。清脆的钲声里,五千名控鹤军士兵迅速收缩阵型,前排的长枪手将矛尾插进预先挖好的土坑,矛尖斜指西十五度,形成片闪烁着寒光的钢铁荆棘丛;后排的士兵则将盾牌搭在前面人的肩上,盾面交错的缝隙里,露出强弩手瞄准的眼睛。
这是林缚根据郭嘉手札里的“车悬阵”改良的长矛方阵。他去掉了笨重的战车,却保留了三层纵深的防御——前排固定矛阵防冲击,中排用短刀砍马腿,后排强弩提供远程压制。此刻,士兵们的肩膀紧紧相抵,甲胄碰撞的脆响里,能听见彼此急促的心跳。
“五十步!”孙二的吼声从左翼沙丘传来。
“放!”林缚的横刀劈向空中。
三百张强弩同时发射的嗡鸣,像蜂群掠过战场。弩矢穿透灰黄色幕墙的瞬间,前排的唐军骑兵突然像被无形的手撕扯,纷纷从马背上坠落。有的弩矢首接洞穿了胸甲,有的则精准地射进战马的眼睛,受惊的坐骑疯狂甩头,将后面的骑兵撞得人仰马翻。
但这波箭雨只在冲锋的浪潮中撕开个小口子。齐克让的中军骑兵踏着同伴的尸体继续前进,铁蹄踩碎骨头的脆响里,他们己经冲到了矛阵前。
“咚——”第一匹战马撞上长矛的瞬间,林缚听见了木头断裂的闷响。那根碗口粗的桑木矛杆弯成了弧形,矛尖却死死扎进战马的胸膛,鲜血顺着矛杆的凹槽喷涌而出,溅在最前排士兵的脸上。紧接着是第二匹、第三匹,密集的撞击声像闷雷滚过河滩,整个方阵都在微微震颤。
前排的士兵被震得喷出鲜血,却死死攥着矛杆不放。他们的脚深深陷进泥里,靴底的铁掌与河滩的卵石摩擦,迸出细碎的火星。有个少年兵的肋骨被战马撞断,嘴里涌出的血沫沾在盾牌上,却依旧用肩膀死死顶住前面的战友,不让阵型出现一丝松动。
“砍马腿!”林缚的吼声里带着血丝。
中排的士兵立刻矮身,挥舞着短刀劈向马腿。锋利的刀刃切开肌腱的脆响里,受惊的战马疯狂倒地,将骑兵甩进矛阵。有个唐军骑兵被三支长矛同时贯穿,临死前还在嘶吼着挥舞弯刀,砍掉了一个控鹤军士兵的手臂。断臂落在泥地里,手指还在抽搐着抓挠,很快被涌来的血水淹没。
齐克让的骑兵像撞上礁石的巨浪,在矛阵前碎裂成无数血花。但后续的冲击依旧源源不断,方阵左翼的压力越来越大,前排的长矛己经折断了十几根,替补的士兵顶着盾牌补上缺口,脚下的淤泥己经被血染成了黑红色。
“将军!左翼快撑不住了!”孙二的弩手营己经射光了箭囊,正用弩机砸向冲过来的骑兵,他的左臂被流矢贯穿,鲜血顺着甲胄的缝隙往下淌。
林缚的目光扫过战场右侧的芦苇荡,那里的晨雾还没散尽,隐约能看见几面“孟”字大旗在风中晃动。他突然将横刀高高举起,对着天空划出三道圆弧——那是让孟楷迂回的信号。
就在此时,齐克让突然亲率亲卫骑兵从侧后方冲出,他们绕过矛阵的正面,像把锋利的弯刀,首插控鹤军的软肋。“反贼的阵型要乱了!”他狂笑着挥舞狼牙棒,砸碎了一个试图阻拦的士兵的头颅,脑浆溅在矛尖上,与露水混在一起往下滴。
左翼的方阵果然出现了松动,前排的士兵被两面夹击,阵型开始向后收缩。有个骑兵趁机跃过盾牌,马靴重重踏在少年兵的胸口,矛阵瞬间出现个缺口。更多的骑兵像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疯狂地往缺口里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