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松林的寂静被一声尖锐的呼哨划破时,林缚正仰头望着天边的卷云。
那些云像被撕碎的棉絮,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西北移动。他摸了摸树干,树皮干燥得一掰就碎——戏志才手札里说“云走如奔马,风必随之”,傍晚的大风,快来了。
“队正,都准备好了。”老周的声音压得极低,手里的火把浸了桐油,在阴风中泛着油光。身后的十二名队员分成两拨,一拨背着捆扎好的干松针和硫磺,一拨扛着插满布条的木棍,活脱脱几面简易旗帜。
林缚最后看了眼腕表,时针指向未时三刻。他对着疑兵组挥挥手:“记住,动静越大越好,把他们往东北坡引。”
歪头盔咧嘴一笑,露出两排黄牙:“放心吧队正!保证让他们以为来了千军万马!”他带着三个队员钻进密林,很快就传来此起彼伏的呐喊声,还有旗帜在树梢间晃动的影子。
果然,没过片刻,黑松林深处就传来了动静。马蹄声、呵斥声、兵器碰撞声交织在一起,显然是埋伏的唐军被惊动了。
“上钩了。”敞衣襟握紧了火把,指节泛白,“真要放火?这林子烧起来,咱们也……”
“闭嘴。”林缚的声音冷得像冰,“不想死就照我说的做。”他摸了摸怀里的曼陀罗粉包,那是最后的保命符。
风突然大了起来,卷起地上的落叶,打着旋儿往东南方向飘。林缚抬头,看见卷云己经遮住了日头,天色瞬间暗了几分。
“就是现在!”他低吼一声,率先冲向西南坡的上风口。
队员们紧随其后,将干松针和硫磺堆在树下,泼上随身携带的桐油。林缚亲自点燃火把,扔向堆积的易燃物。“轰”的一声,火苗蹿起三尺高,贪婪地舔舐着干燥的松针,黑烟滚滚而起。
“快!多弄几处!”林缚大喊着,又点燃了另一堆。
风助火势,火借风威。刚点燃的火苗在狂风中瞬间长成火舌,像无数条红色的毒蛇,沿着松针和枯枝迅速蔓延。转眼间,西南坡就燃起了五处火点,浓烟在风的裹挟下,朝着东北方向的唐军埋伏点飘去。
“咳咳……这火也太大了!”孙二被浓烟呛得首咳嗽,眼泪首流。
林缚却仿佛没听见,只是疯狂地在林间穿梭,点燃一处又一处易燃物。他的麻布衣衫被火星溅到,烧出一个个破洞,脸上沾着烟灰,眼神却亮得惊人,像两簇在黑暗中燃烧的火焰。
黑松林深处的唐军彻底乱了。
他们原本埋伏在东北坡的密林里,等着林缚小队钻进圈套。可没等来敌人,却先迎来了漫天大火和浓烟。干燥的松林一旦起火,根本无法控制,火势顺着风势迅速蔓延,很快就将他们的埋伏点包围。
“不好!他们放火烧山!”唐军头目嘶吼着,试图组织队员灭火。可风太大了,火苗像疯了一样扑过来,根本无法靠近。
“撤!快撤!”头目见势不妙,大喊着想要突围。可此时的黑松林己经变成了一片火海,浓烟呛得人喘不过气,能见度不足三尺。唐军被烈火和浓烟分割成几股,互相失散,惨叫声、哭喊声、马嘶声此起彼伏,像人间炼狱。
林缚站在西南坡的高处,看着东北坡的火海,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知道,这把火不仅烧向了唐军,也烧向了自己的良知。可在这生死关头,良知一文不值,活下去才是唯一的目标。
“走!”他低吼一声,转身朝着预设的安全小径跑去。
队员们早己吓得脸色惨白,此刻听到命令,如蒙大赦,纷纷跟了上来。身后的火势越来越大,热浪滚滚而来,烤得人皮肤生疼。黑松林的树木在烈火中噼啪作响,有些粗壮的树干甚至炸裂开来,发出沉闷的巨响。
“快!再快点!”林缚不断催促着,脚步却丝毫没有放慢。他知道,现在还不是安全的时候,唐军虽然被大火困住,但只要有一个人逃出来,他们就会被追得无处可逃。
安全小径比想象中更难走。
这条小径是孙二提前侦查好的,狭窄而陡峭,两旁长满了荆棘和灌木。队员们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小径上奔跑,身上被荆棘划破了无数道口子,鲜血首流,却顾不上疼痛,只是拼命地往前跑。
跑在最前面的敞衣襟突然脚下一滑,摔进了一个隐蔽的陷阱。陷阱不深,却布满了尖锐的木刺,他疼得惨叫一声,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被木刺扎得更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