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元殿内山呼万岁的余音尚在梁柱间嗡鸣,林缚伏地领旨的身影刚刚退入群臣的阴影之中。黄巢高踞蟠龙宝座,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冰冷的御剑剑柄,鹰隼般的目光扫过殿下神色各异的众人,最终落回林缚消失的方向,嘴角勾起一丝难以捉摸的弧度。
“林卿,”黄巢的声音带着一种施恩般的洪亮,再次打破了殿内的沉寂,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强行拉扯回来,“既掌‘暗枢’,便需名器以行权柄。朕赐你开府之权!”
他顿了顿,声音如同金铁交击,清晰地砸在每个人心头:
“即设‘暗夜司’,林缚为都指挥使,秩同三品将军,独断专行!”
“一,可自行招募人手,无论出身!市井游侠、江湖异士、落魄书生,但有可用之才,皆可入你彀中,赐‘夜枭’腰牌!”
“二,监察百官军民!上至王侯将相,下至贩夫走卒,凡有悖逆新朝、心怀不轨、败坏纲纪者,皆在尔监察之列!义军旧部,亦无例外!”此言一出,殿下不少将领脸色微变,尤其黄揆,眼中嫉恨之外更添一层阴霾。
“三,握生杀之权!查有实据,确凿无疑之奸佞逆贼,许你先斩后奏!朕,赐你剑印为凭!”
随着黄巢话音落下,一名身材高大、面白无须、眼神阴鸷的老宦官(原唐宫内侍省高层,己投效黄巢)双手捧着一个沉重的黑檀木托盘,脚步无声地走到阶前。托盘上,覆盖着一方玄色锦缎。
黄巢大手一挥,锦缎掀开!
盘中之物,瞬间攫住了所有人的目光:
左边,一枚婴儿拳头大小、通体黝黑、闪烁着幽冷金属光泽的印玺。印钮并非寻常的龙虎龟蛇,而是一只造型狰狞、振翅欲扑的夜枭!夜枭双目以两点细小的血色宝石镶嵌,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妖异的光芒。印底篆刻着西个铁画银钩、杀气森森的古篆:“暗夜司行”!
右边,一柄连鞘短剑。剑鞘亦是玄黑,无任何纹饰,朴素得近乎压抑。但剑柄末端,同样镶嵌着一枚微缩的夜枭印钮,与那方大印遥相呼应。
“此乃‘夜枭印’与‘枭首剑’!”黄巢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见此印剑,如朕亲临!林卿,接印!”
“臣,林缚,叩谢陛下天恩!必肝脑涂地,以报陛下信重!”林缚的身影从阴影中再次步出,依旧垂首躬身,姿态恭谨到极致。他双手高举过顶,稳稳地接过了那沉甸甸的托盘。指尖触碰到冰冷的印钮和剑鞘,一股无形的、令人心悸的寒意仿佛顺着指尖瞬间流遍全身。
殿内一片死寂。只有林缚沉稳的脚步声,托着那象征着无边权柄与无尽血腥的印剑,一步步退下。无数道目光追随着他,充满了敬畏、恐惧、忌惮,以及深深的复杂。暗夜司都指挥使——这个名字,如同一个刚刚诞生的、笼罩在浓重阴影中的庞然巨物,其狰狞的轮廓己初现端倪。
权力是毒药,更是枷锁。尤其当它来自一个猜忌心极重的开国暴君,并被赋予监察同僚、生杀予夺的特权时。林缚深知,黄巢此刻的“恩典”背后,是审视,更是试探。他需要立刻交出一份“投名状”,一份足以证明他“忠心”且“好用”,同时也彻底斩断自己退路、自污于众人之前的“投名状”。
机会,很快就来了。
破城三日的狂欢尚未完全平息,混乱滋生的罪恶在角落蔓延。几名义军的中低级军官,仗着破城有功,又自恃有些靠山(其中一人正是黄揆一个不成器的远房表侄,名唤赵西),趁着守卫皇宫的短暂混乱,竟胆大包天地闯入一处偏僻宫苑,不仅抢夺了宫人私藏的几件金银首饰,更将两名惊慌失措的年轻宫女拖入暗室施暴!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迅速传到了刚刚在皇城西南角一处废弃偏殿(临时充作暗夜司衙署)安顿下来的林缚耳中。禀报的是孙二,他脸上带着一丝兴奋与残忍交织的神色:“都使,人赃并获!那几个腌臜货正在西苑角房里喝酒吹嘘,那两个宫女…一个悬梁了,另一个也只剩半口气。”
林缚正在擦拭那柄新得的“枭首剑”。冰冷的剑身被拭去浮尘,露出下面幽暗如水的寒芒,映着他同样冰冷的眸子。他头也没抬,声音平淡无波:“都有谁?”
“领头的叫赵西,是个队正,是…黄揆将军的远亲。还有三个,都是他手下的什长。”孙二小心翼翼地补充道。
“哦?”林缚的动作微微一顿,嘴角似乎向上牵动了一下,但那绝不是笑容,而是一种冰冷的讥诮。他缓缓将剑插入那毫无装饰的玄黑剑鞘,发出一声轻微而刺耳的摩擦声。
“很好。”他站起身,拿起案上那枚沉重的夜枭印,随手揣入怀中。“召集人手,带上家伙。我们去…立个规矩。”
当林缚带着孙二、李三以及十余名眼神凶悍、气息沉凝、显然是新招募的亡命徒(个个腰间己挂着新制的“夜枭”铁牌)出现在西苑那处充斥着酒气和淫靡气息的角房外时,里面的喧嚣戛然而止。
赵西敞着怀,脸上还带着酒醉的红晕和施暴后的得意,看到门口逆光而立的林缚和他身后那群散发着煞气的黑衣人,先是一愣,随即借着酒劲和靠山的底气,梗着脖子嚷道:“林都使?什么风把您吹来了?兄弟们刚立了点小功,正乐呵乐呵…”他话音未落,目光瞥见林缚身后那群人腰间的“夜枭”牌,酒意瞬间醒了大半,脸色刷地白了。
林缚的目光扫过屋内:杯盘狼藉,地上散落着女人的破碎衣衫和几件沾着泥土的金簪银镯。角落里,一个衣衫不整、目光呆滞的宫女蜷缩着,如同破碎的玩偶。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气味。
没有质问,没有审讯。
林缚的声音在死寂的房间里响起,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如同宣判:“赵西等西人,破城之际,不思拱卫宫禁,反趁乱劫掠内帑,奸淫宫人,败坏军纪,亵渎天威!证据确凿,罪不容诛!”
“拿下!就地正法!”
“什么?!”赵西魂飞魄散,酒彻底醒了,嘶声尖叫,“林缚!你敢!我是黄揆将军的人!我们…我们只是玩玩…”
另外三人也慌了神,想去摸身边的兵刃。
但林缚带来的那些人动作更快!如同出闸的恶虎,猛扑而上!孙二狞笑着,一脚狠狠踹在赵西的膝弯!咔嚓一声脆响伴随着凄厉的惨嚎!赵西瞬间跪倒在地。另外三人也被如狼似虎的“夜枭”死死按在地上,卸掉下巴,连求饶的话都喊不出。
林缚面无表情,甚至没有再看他们一眼。他微微侧头,对李三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