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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荧惑乱天心(第1页)

洛阳城,在深秋的暮色里蜷缩着,像一头疲惫而警惕的巨兽。铅灰色的厚重云层沉沉压着城堞,将黄昏最后一点余烬也彻底吞没。朔风打着旋儿,卷起城外义军营垒中飘散的草屑和尘土,抽打在硬邦邦的皮甲、冰冷的铁胄上,发出沙哑的呜咽。空气中弥漫着铁锈味、未燃尽的柴火味,还有一股挥之不去的,属于战场的、焦渴的泥土气息。

林缚勒马立于营中一处稍高的土坡上,黑风氅被风扯得猎猎作响。他深邃的目光越过层层叠叠的拒马鹿砦、密布的箭楼望台,凝注着前方那座沉默的巨城。城墙上灯火次第亮起,如同巨兽身上警惕睁开的眼睛,在昏暗中闪烁着幽冷的光。厚重的城门紧闭着,巨大的包铁门钉在远处火光映照下,偶尔反射出一点冰冷的寒星。

“铜墙铁壁啊…”身旁的周普低声咕哝了一句,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着腰间横刀的刀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魁梧的身躯像半截铁塔,却也被眼前这雄城的威压逼得呼吸略显粗重。

林缚没有回应,只是微微侧头,目光投向营垒深处一片忙碌的区域。那里火光晃动,人影憧憧,是陈恩泽亲自坐镇之地。空气中隐约飘来墨汁和某种特殊药水混合的、难以言喻的气味。

“成了?”林缚的声音不高,在风中却异常清晰。

陈恩泽快步从阴影里走出,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但眼神锐利如鹰隼。他手中紧握着一卷帛书,小心翼翼地展开一角。在昏黄火把的映照下,帛书上的墨迹清晰可见:深邃的靛蓝底色上,点点星辰以银粉精心点就,璀璨夺目。中央,一颗硕大的赤红色星辰(荧惑,火星)带着一种诡异的压迫感,紧紧逼临着另一颗代表帝王的、光芒略显黯淡的亮星(心宿二)。这红色如此妖异,仿佛随时会滴下滚烫的血珠。星图下方,一行细密如蚁的小字墨迹森然:“帝星飘摇,荧惑守心,东都当陨!”

林缚的目光在那妖异的赤红星辰上停留了片刻,指尖轻轻拂过那行冰冷的谶语。“好。”他吐出一个字,语气平淡无波,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让它们动起来。今夜,我要这凶兆,渗入洛阳的每一块砖缝。”

陈恩泽肃然抱拳:“遵命!”他转身隐入黑暗,急促而低沉的命令声迅速向西周扩散开去。

夜色,成了最好的掩护。

洛阳城西,一处偏僻的角门外,几辆满载着干草的牛车吱吱呀呀地靠近。守门的老卒打着哈欠,借着城头火把的微光,随意地用长矛捅了捅草垛深处,草屑簌簌落下。

“老总爷,辛苦辛苦,都是些喂牲口的干草,城里几家大户催得急。”赶车的汉子陪着笑,袖中一枚沉甸甸的铜钱悄然滑入老卒粗糙的手心。

老卒掂了掂,冰凉的触感让他脸上的不耐烦消了些,挥挥手:“快点快点,磨蹭什么!”

车夫连忙吆喝着牛,车轮滚过门槛。就在最后一辆草车通过时,车轴底部,一根被刻意削薄又巧妙塞入缝隙的细竹管,在颠簸中无声地脱落,滚入城门甬道角落的阴影里。竹管内,紧紧卷着的,正是那份妖异的星图。几乎在同时,另一辆粮车的夹层里,几张薄如蝉翼、印着同样图谶的桑皮纸,随着车身的震动悄然滑落,被风卷着,贴地翻滚,消失在城墙根下更深的黑暗中。

城墙上,巡逻的士兵刚刚走过垛口。一支尾部缠着厚厚麻絮、刻意削弱了破空声的羽箭,如同夜枭般悄无声息地从城下义军一处隐蔽的壕沟中射出。它划出一道低平的弧线,“笃”地一声,深深钉在城楼一根粗大的廊柱上,箭尾犹自微微颤动。箭杆上,赫然刻着那八个触目惊心的字:“帝星飘摇,东都当陨!”

“什么东西?!”一名守军被声响惊动,循声找来,费力地拔出那支箭。当他借着火光看清箭杆上刻着的字迹时,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手一抖,箭矢差点掉落在地。他慌忙左右张望,迅速将箭杆折断,藏入怀中,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

翌日清晨,一丝微光艰难地刺破厚重的云层。洛阳南市,几个衣衫褴褛的孩童在残破的坊墙根下追逐嬉戏。他们一边拍着手,一边用清脆却带着莫名诡异韵律的童音,反复唱着:

“荧惑星,红似火,守在帝星家门口…帝星晃,帝星摇,洛阳城头要塌了哟…”

“荧惑星,红似火,守在帝星家门口…帝星晃,帝星摇,洛阳城头要塌了哟…”

稚嫩的歌声在清晨湿冷的空气中回荡,钻进早起开门的店铺伙计耳中,钻进行色匆匆的贩夫走卒耳中,钻进倚门张望的妇孺耳中。人们的脸色变了,眼神里交织着困惑、惊疑,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恐惧。窃窃私语如同瘟疫般迅速蔓延开来。

“听说了吗?昨晚西角门捡到天书了!上面画着妖星犯帝星!”

“可不是!我表兄在城上当值,亲眼看见箭杆上刻的字!‘东都当陨’啊!”

“童谣…连孩子都唱起来了…这,这难道是老天爷的警示?”

恐慌如同无形的藤蔓,顺着洛阳城的大街小巷疯狂滋长。一张印着星图的桑皮纸被风吹到巡街武侯的脚下,那武侯弯腰拾起,只看了一眼,便如遭雷击,慌忙将其撕得粉碎,但纸屑飘飞,那妖异的赤红星辰和冰冷的谶语,己深深刻入他惊悸的脑海。

日头升到中天,光线却依旧惨淡。义军大营辕门洞开,一队精悍的骑兵护卫着一辆牛车,缓缓驶向两军阵前那片开阔的、遍布箭矢和残骸的死亡地带。牛车上,端坐着一位须发皆白、身着褪色青布旧道袍的老者。他身形佝偻,面皮枯槁,浑浊的眼中却残留着一丝属于“官家”的刻板仪态。正是被俘后归降的唐廷钦天监老吏,吴清源。黄巢破长安时,他身陷囹圄,若非林缚派人秘密救出其被乱兵裹挟的幼孙,他这把老骨头早己化为尘土。

牛车在距离城墙一箭之地停下。吴清源颤巍巍地站起身,无视城头无数张弓搭箭对准他的守军,也仿佛感受不到身后义军阵营投来的复杂目光。他仰起头,枯瘦的手指指向昏沉沉的天空,口中念念有词,手指不断掐算。动作缓慢、僵硬,却带着一种近乎殉道般的肃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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