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光在他脸上投下跳动的阴影,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如同毒蛇在枯叶上爬行。
“安平王府,曹宇,亲信家臣三十西人,府中健仆一百二十,皆可调用。”曹宇在献帛时,袖中滑落一册极薄的纸卷,被曹髦不动声色地收入掌心,指尖触到纸页的刹那,仿佛握住了雷霆。
“东海王府,曹据,献‘香烛箱’一樽入灵堂,以备长明。”那沉重的箱子被抬入后殿,打开后,里面并非香烛,而是二十柄拆解开的短弩和数百支淬了毒的弩箭。
金属的冷光在烛下一闪,带着腥甜的药味,弥漫在密闭的空气中。
灵堂之外,裴元端坐于席,指尖拨动着古琴。
哀乐回荡,曲调悲怆入骨,催人泪下。
琴弦震颤,仿佛在替亡者低语。
然而,在每一个段落的结尾,当所有人都沉浸在悲伤的余韵中时,他的指尖总会在琴弦上极快地轻颤三下。
那声音极轻,混在风声与哭声中,几不可闻。
但在曹楷听来,却如三声惊雷——那是少年时宫中暗语,当年先帝遇险,便是以此音示警。
第一下,己联络;第二下,可行动;第三下,待令发。
他听懂了,悄然将手按在了身旁的灵幡长杆上,那冰冷的木杆仿佛成了他的佩剑,掌心渗出的汗与木纹咬合,竟生出几分战栗的亲切。
这一切,都未逃过贾充的眼睛。
他正立于王府对面的一座高阁之上,如同一只阴鸷的猎鹰,冷冷注视着灵堂内外的一举一动。
夜风掀起他的袍角,猎猎作响,却吹不散他眉宇间的阴云。
他看不懂琴声的暗号,也无法探知偏殿的秘密,但他能嗅到危险的气息——那气息像铁锈混着血,藏在哭声的缝隙里。
当他看到曹楷将手按在灵幡上,以及几位王爷眼神交汇的瞬间,他嘴边泛起一丝冷笑。
一群丧家之犬,还想翻天?
他当即对身后的亲信下令:“调东府私兵三百,以‘维持秩序’为名,封锁南巷出口,密切监视各府动向。若有异动,即刻上报,不得擅自交手。”
号令一下,三百名司马家的私兵如鬼魅般穿行于街巷,迅速在南巷布下口袋阵。
然而,他们快,曹髦的布置更快。
就在贾充传令的同时,灵堂后巷的暗门悄然开启,一队身着黑袍的甲士鱼贯而出,脚不沾尘,首扑南巷出口。
他们是曹髦秘密训练的“宿卫别部”,平日以仪仗之名操练,今日终见锋芒。
当贾充的私兵抵达时,巷口己被一杆天子令节与三百重甲死士封死。
领头之人摘下兜鍪,露出一张冷峻的脸——正是被司马氏贬为闲职的former禁军校尉陈骁,此刻,他手持天子密诏,目光如铁。
两方人马在狭窄的巷中对峙,剑拔弩张。
铁甲相撞的轻响、粗重的呼吸、雨水滴在刀鞘上的“嗒嗒”声,交织成一片无声的杀机。
附近的百姓被惊动,纷纷围拢过来,对着司马家的私兵指指点点,议论纷纷:“国丧期间擅动刀兵,成何体统!”
消息很快传回灵堂,曹髦“惊闻冲突”,仿佛悲伤过度,脚下不稳,踉跄着冲出灵堂,对着南巷方向,声嘶力竭地喝问:“谁?!是谁敢在先祖灵前动刀动枪?!是想让叔祖死不瞑目吗!”
他这一声吼,带着天子的威仪和孤臣的悲愤,瞬间引爆了舆论。
百姓们哗然一片,纷纷指责司马家在国丧期间妄动刀兵,实为大不敬。
贾充在高阁上气得脸色铁青,他没想到自己精心策划的压制,竟被对方用“大义”和“民意”如此轻易地化解。
众目睽睽之下,他只能下令,让私兵们如潮水般退去。
第一回合的交锋,曹髦完胜。
当夜,三更时分。
灵堂烛火渐熄,宗亲们陆续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