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担心的除了百姓们,还有萧扶光。
前世萧扶光并未去昭明坊,不会遭此劫难。可如今萧扶光听了他的话,正在昭明坊内寻找李次。
若他今日被那个疯子伤到,或者……
“驾!”闻承暻一挥马鞭,骏马长嘶一声,蹄声如急雨般飘然远去。
他在圈椅中坐下,在应子越一点点的擦拭中,逐渐恢复了原本样貌。
应子越一边为萧扶光除着脸上东西,一边对萧扶光讲述今日情形。他详尽地复述了自己与萧灏文的交谈内容,包括萧灏文的眼神动作,也分毫不差地在萧扶光面前还原。
萧扶光听罢,心中有了计较。
萧灏文性子多疑,对心怀疑虑之事总会三番五次探查。据他判断,萧灏文此时已信了八|九成。下次在宫中遇见萧灏文时,萧灏文必会再做最后一次试探,方能确信自己今日是真的认错了人。
萧扶光思索片刻,对应子越道:“你也将易容除了吧。”
应子越点头应是,转身离开。
萧扶光伏在书房案上,查看萧公今日派人送来的文书。
从各地官员呈上来的奏折看,大乾近日还算太平。然而,不少州官都是尸位素餐之徒,奏折中有多少可信之语就未可知了。
萧公将去年黔南几州的官员奏报汇辑成文,让他根据这些奏报来判断黔南实状。
这并非易事,只锦州一处就耗费了大半日。
暮色渐起,周照吉进来掌灯,见萧扶光正在翻看黔南舆图,他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水滴铜漏,箭光上浮。
萧扶光比对着锦州地形,查寻奏报中的破绽,滴漏声灌入耳中,他一抬头,已是戌时了。
萧扶光收起文书,熄了烛火,离开书房。
他提着一盏白梅纱灯,缓步行至卧房前,正欲推开屋门,他脚步忽一顿,手悬在了空中。
萧扶光视线定在黑漆漆的屋内。
刹那间,他周身的冷冽消弭于无形,眉眼柔和,温雅恬淡,一副人“七殿下,侯爷请您去书房。”
夜色中,侍卫快步走到厅堂上首处,俯身伸出右臂,对坐在红木圈椅中的萧扶光恭敬道:“您扶着我。”
萧扶光微微一笑:“有劳。”
侍卫只觉手臂一沉,萧扶光跟着他站起了身。
他视线在萧扶光微跛的左腿停了一瞬,放慢脚步,扶着对方缓缓步出厅堂。
春云漠漠,弦月如钩。五皇子被闻承暻一提醒,脸色微变,心头久违地生出了一点惧意。父皇向来不管他们,他可以尽情欺负萧扶光,但这次萧扶光当着众人的面差点丧命狼口,那狼还是他指使去咬人的,这又是另一回事了,难保父皇不会降罪。
不行!得找母妃帮忙。
五皇子一把揪住侍奉自己的内侍,附耳低语几句,小内侍领了命后便匆匆忙忙跑走了。
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一队金吾卫从拐角处飞奔而来。
领头侍卫朝众人道:“传陛下口谕,在场众人即刻前往崇华殿。”
侍卫偷偷瞄了身旁人一眼,那人一袭玄色斗篷,大半张脸被掩在帽下,他只能看见对方微抿的唇。目光下移,投向落在他臂间的手中。
那是一双瘦削的手,手指纤长,骨节突显,苍白肌肤下隐约可见淡淡青色,清辉在腕骨处投下浅浅的暗影,更显手腕伶仃。
落在他手臂的力道轻飘飘的,几乎没有甚么重量。
侍卫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
萧扶光敏锐捕捉到了这声叹息,心底忽然隐隐生出几分不安。
他目视前方,凝望着晦暗无光的前路,只觉那暗色如同张开的巨兽之口,正缓缓将他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