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不来,至少告诉我一声。”**
袁婉青轻轻握住他的手:“这封信,我会替你保管。哪天你想寄了,我们就一起想办法。”
放学后,她驱车前往监狱探视周海生。这条路她已走过三次,每一次心情都不相同。第一次是愤怒与质问,第二次是冷静审视,这一次,则像赴一场迟到多年的对话。
接待室依旧冷清。铁栏隔开两人,中间放着一部通话器。周海生穿着灰色囚服,头发花白了许多,但坐姿端正,眼神清明。
“袁老师。”他先开口,声音沙哑却平稳,“谢谢你能来。”
她点点头,没有寒暄,直接问道:“你抄完林小雨的诗,有什么感觉?”
他沉默片刻,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一开始只是任务。后来……我发现她写的每一首,都在替我说话。尤其是那首《枯枝上的鸟》,你说她毕业前常念给我听的??‘它飞得不高,也不快,但它一直在飞’。”
袁婉青心头一震。那是林小雨最喜欢的诗,也是她在最后一次心理咨询中念给父亲听的。
“我以前总以为,爱就是控制、是占有。”周海生缓缓说道,“我以为把她关在家里,就能保护她。可其实,我是用恐惧杀死了她的翅膀。”
他说这话时,眼里泛起水光,却没有回避她的目光。
“你恨我吗?”他问。
袁婉青深吸一口气:“我曾经恨过。但现在我知道,真正的惩罚不是牢狱,而是你每天醒来,都要面对那个再也无法挽回的女儿。”
他闭上眼,肩膀微微颤抖。
“但她留下的东西活下来了。”袁婉青从包里取出一本打印册,“这是‘心灵花园’收录的部分信件汇编。里面有孩子说因为读了她的诗,才没在深夜跳下天台;有人说第一次明白,原来孤独也可以被温柔对待。”
周海生接过册子,双手颤抖着翻开第一页。当他看到“致林小雨姐姐”这几个字时,整个人僵住了。
“她……影响了这么多人?”
“远远不止。”袁婉青说,“你以为她死了,可她的声音一直在回响。就像纸船,哪怕沉入水底,也会激起涟漪。”
离开监狱时,天色已暗。雪花再度飘落,落在车窗上瞬间融化。手机震动起来,是陈思媛发来的消息:
>苏苗今天第一次开口说话了。只说了两个字:“谢谢。”是对着你留下的那幅“纸船漂流”照片说的。
袁婉青靠在座椅上,久久未动。眼泪无声滑落,滴在方向盘上。
第二天一早,教育局召开新闻发布会,正式宣布“跨区域心灵通信联盟”全省推广计划。袁婉青作为项目发起人出席,站在台上,面对镜头与闪光灯,她没有讲政策、数据或成果,而是举起了一只手工纸船。
“这是我们学生王朵朵做的。”她说,“里面装着一封写给云南小朋友的信。这艘船不会真的漂过千山万水,但它承载的心意,已经抵达了许多人心里最黑暗的角落。”
台下掌声雷动。
会后,多家媒体围访。一位记者问:“您觉得这个项目最大的意义是什么?”
她想了想,答道:“在于它承认了一件事:脆弱不是羞耻。当一个孩子敢写下‘我很想妈妈’‘我害怕一个人睡觉’‘我觉得自己是个负担’,这不是软弱,而是勇气的起点。我们所做的,不过是提供一张纸、一支笔、一个愿意倾听的耳朵。”
当天下午,她回到学校,发现“心灵书角”外排起了长队。不仅是本校学生,还有附近几所中学的孩子闻讯赶来,手里攥着皱巴巴的信纸,希望能加入通信计划。
王朵朵成了小小志愿者,戴着自制的“信使徽章”,认真登记每一位参与者的信息。她甚至还设计了一份《纸船航行守则》:
1。每封信必须包含一句赞美
2。回信要在十五天内完成
3。如果对方提到难过的事,要画一颗星星送给他
傍晚时分,袁婉青正在整理新增档案,忽然听见门口传来怯生生的声音:“袁……袁老师?”
她抬头,竟是张逸的母亲站在那儿,怀里抱着儿子的书包。
“对不起打扰您……他是非要我送来不可。”女人眼眶泛红,“他说要把信放进‘永恒纸船’里。”
袁婉青接过信,展开一看,仍是那句话:**“如果你不来,至少告诉我一声。”**但在下方,多了一行小字:
**“但我还是希望你能看到这封信。”**
她抬头看向母子二人,轻声问:“要不要我们一起写一封回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