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没有真正为自己做过选择,也没有人在意她的选择。
完成了自己向周奉疆提出的交换后,周婈珠再度被人带回宣室殿,向皇帝复命。
对于她今日向媜珠所吐之言,周奉疆尚且是满意的。
至少,这代表着媜珠再也没有任何恨他的理由了。
不论是阻止她嫁给张道恭,还是杀了她的那些所谓亲人,媜珠都没有再恨他、质问他的理由了。
周奉疆命倪常善将一摞厚厚的册子拿给她看,这些皆是长安城中尚且空置的府宅,是天子赏赐宗亲王公们所用的。
婈珠有些惊喜,连手指亦在发颤:“这是……陛下让我拣选……赏赐与我的吗?”
周奉疆颔首:“周淑妃……周二娘子替朕了了一桩心事,朕确实是要厚赏周二娘子一番。”
婈珠被这个巨大的惊喜砸得有些晕头转向,原先她和周奉疆所提出的交换里,周奉疆只答应了会留她一命,也会留段充一命,但是他并未答应许她任何的宗室公主名分和奉养。
她于是兴致勃勃地翻找着这些册子,花费了大半天的时间,终于在这里面挑选了一个自己最为喜欢的府邸。
她跪地而拜:“罪妾谢陛下宽宥,陛下福泽恩厚,妾永生永世感激不尽。”
周奉疆哂笑:“宣和坊里的这处府宅,周二娘子当真挑好了,喜欢么?”
“罪妾喜欢,谢陛下和皇后娘娘的恩泽,妾——”
“好,往后十年,你就在这宅子里禁闭思过吧。十年不得出半步,朕还要你每日手抄佛经三百字为皇后祈福,偿还你的罪孽。十年后,朕要看到你抄完的一百万字佛经,不能有半页纸污损、不能有一字错漏,朕再允你出来继续蹦跶。
——朕会像封颍川公主那般封你为琅琊公主,便是在幽禁之中,朕依然给你公主奉养。朕还会把那个一直跟着你的段充和你一块关进去思过,赎罪。”
——幽禁十年不得出,手抄一百万字。
这一下如晴天霹雳、乐极生悲一般,让周婈珠木然愣在当场。
她甚至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嗫嚅道:“不,不,陛下,不,您答应了我的,您答应我饶我一条……”
“朕是答应你留你一条命,也答应了留段充一条命。可死罪可逃,活罪难免。你犯下极罪,若非朕看在先帝颜面上对你网开一面,你便是有一百条命也不够杀的!”
“你若诚心思过,十年后出来,你就是无罪一身轻的琅琊公主。”
倪常善也是满面笑容地上去给婈珠贺喜:
“奴给琅琊公主请安了。琅琊公主,陛下天恩浩荡,公主为何还不快快谢恩呢?”
婈珠终于平复下了心绪。
十年,十年的禁闭而已,对她来说的确是格外开恩了。她耗得起。
十年之后,她也才三十五岁,还是一个女子的大好年华。
这个年岁的公主,便是想要二嫁、三嫁、重新生育儿女,都不算什么。
往好处想想,即便三十五岁那年才能再度重获自由,她的人生还不算完。
只不过是让她用十年的光阴来为曾经的愚蠢付出代价罢了。
她终于止了哭声,理了理衣衫,再度跪地向龙椅上的帝王大拜下去:
“罪妾叩谢陛下隆恩。妾定会静心思过,虔诚为陛下、娘娘祈福。妾愿折己寿为陛下和娘娘祝祷,祝陛下、娘娘早得龙子,白首偕老。”
皇帝不再看她:“倪常善,送琅琊公主出去。——去刑部的大牢里把那个段充也带出来,关进她宅子里去,供公主驱使。”
这场闹剧的背后没有赢家。
这还已经是在皇帝格外宽宥仁慈的情况下了。
韩孝直之弟韩孝民被判凌迟处死,其妻冯氏被没为奴,他们夫妇二人留下的两个儿子亦被赐自尽。
兄弟二人的母亲大余氏听闻噩耗,一病不起,继而因悲痛过度很快死在了病榻上。
这颍川公主府里那些叫颍川公主看不惯的人都没了,可颍川公主似乎也并未赢了多少。
她虽未被皇帝惩罚牵连,然而她的丈夫却因此丢掉了往后所有的前程。
至少在这件事上,看似无辜的韩孝直仍然担着一个“约束管教兄弟不利”的罪名,没有将他一道视为同犯,已是皇帝看在他昔日的战功上格外留情了。
本来,哪怕他自己没有涉案,他弟弟犯的罪也是足够株连九族的。
没有了官职、权势、地位的驸马,同时又没有家族的依仗,他和一介庶人还有什么区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