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已有一阵子没见,乍然离这般近,裴承珏眸中浮出欲色,一味望着她张张合合的唇瓣,听她道,“所幸王嬷嬷不嫌弃,臣妾缝了给她,她极欢喜。”
裴承珏眸中欲色霎时消退,尽染冰冷。
王嬷嬷,魏清砚,她心中翻来覆去就这两人,自己又算得了什么,她就是缝一辈子荷包,恐怕也想不到给自己一个吧。
他听乔棠再道,“王嬷嬷向来疼臣妾,臣妾也离不开她,陛下怨恨臣妾欺骗陛下,臣妾甘愿受罚,只是王嬷嬷对此事一无所知,陛下能否放过她,将她还给臣妾?”
乔棠眸中尽是担忧,落入他眼里,他控制不住地心想,她也这样担忧过自己,可惜是假的,担忧起别人倒是真真切切。
他掀唇,勾出冷笑,“王嬷嬷已被朕赶出宫了,惠贵妃这般担忧,何不出宫寻她去!”
这话若搁往日,乔棠必怕心思被戳破,惶然不已,眼下境遇一变,她只会欢喜,王嬷嬷无事,且已出宫去了,她心头再无忧虑了。
“陛下不必冷言讽刺臣妾,臣妾被陛下禁在宫中,若无陛下命令,臣妾如何能出去?”
乔棠从裴承珏身侧站起来,旋身走了两步,闻得裴承珏狠声道,“站住!”
乔棠顿步。
裴承珏目光瞥向她的背影,原有些疑惑她的态度转变,分明适才还能与他温言几句,眼下竟骤然冷淡,不过转念一想,极快地想通了其中关窍。
她觉着自己手中没有牵制她的人了,没必要对自己逢迎献媚了,可真是愚蠢又无情啊!
呵,这就是让自己在群臣面前坦诚心意的人!
裴承珏面色不善道,“惠贵妃碰朕的东西了。”
乔棠不明所以,转身望过去,见书卷都整整齐齐地摆在那里,明白过来,原来他生气自己看了他的书,那日后不碰他的书就是了。
忽见裴承珏手指点了点书卷夹缝,她蓦地想起被自己烧毁的头发,不可思议地瞪大眸子,“那是臣妾的头发,如何算陛下的东西?”
裴承珏今日来,果然不是为年宴,而是来故意为难她,几根头发也要小题大做,看来她在宫里的日子是真要不好过了。
“惠贵妃好生单纯。”
裴承珏起身步过来,一掌钳住她的面颊,微一使力,见乔棠疼得顰眉,微微一笑。
“整个太极宫都是朕的,便是惠贵妃也是朕的,更莫论几根头发了,还给朕。”
乔棠眸色一变,挣扎开他的手掌,也不讲头发被自己烧了,抬袖勾出发间一缕青丝,一把扯掉数根,秀眉都不见皱一下。
这且不论,数根头发勒过指腹伤口,指腹又滚出血珠,她也恍若不知,将头发递给裴承珏,“还给陛下。”
发丝沾染血迹,裴承珏凉涔涔的目光闪过,移回乔棠面容上,“脏了。”
薄唇难挡刻薄之语,“惠贵妃眼下不只形容有碍,连头发都损了光彩,年宴又当如何出席?”
“诚如陛下所言,臣妾这般模样出去,委实损了陛下的颜面,也委屈了陛下。”
乔棠不被他那些剜心话语所影响,稳稳地收回手,拿荷包将那发丝上的血迹擦净。
日光斜斜洒向房中,也只烘得周身暖融融的,消融不了她面上冷淡。
“不若陛下尽早择妃,身边姑娘多了,选择也多了,也就不必勉强自己带臣妾去了。”
她将剜心铁钉回馈给裴承珏,裴承珏被死死钉在原处,好半晌过去了,他仍纹丝不动,幽冷目光如刃,直直刮向乔棠。
乔棠并无惧意,收起擦干净的头发放入荷包中,纤姿巧态,秀美婉妍。
可惜面上再无半分笑颜,更不会再哄得裴承珏很快乐了,也不会任他索求无度了。
原来春日海棠也有含霜凝冰的一日。
裴承珏掀唇,冷冷一笑。
原来这就是她不爱自己的真实模样,不会委婉献媚,不会巧笑嫣然,只会黛眉冷漠,容色无情地吐出伤人的话,将他赶到别的姑娘身边。
裴承珏整副心腔如被凿穿,破了个口子,呼呼流着鲜血。
一股腥甜血味快速漫上喉头,转瞬被他强行压下,他静静地望着乔棠,脑中闪过以往她亲吻自己的嫣然模样。
她是真的不爱自己。
她也不会再骗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