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念一个名字,便有一道裂缝出现在屏障之上;每一声回应,都让机械之眼颤抖一分。
终于,在第九百九十九个名字落下之时,屏障轰然破碎。
机械之眼发出尖锐哀鸣,迅速萎缩,最终化作一枚漆黑晶片,坠落地面。
苏清璃走上前,拾起晶片。背面赫然刻着一行小字:
>**“执行者:林断。”**
她浑身剧震。
“不可能……他怎么会……”
就在此时,晶片突然融化,化作一道光影,凝聚成人形??正是林断的模样,但面容苍老了许多,独眼中透着疲惫与决绝。
“我没有背叛。”光影开口,声音沙哑,“我只是选择了另一条路。”
原来,早在东海密室之时,林断便已知晓自己无法正面推翻整个体系。于是他假意接受朝廷招安,成为忆匠监最高顾问,实则潜伏于系统核心,一点点植入“记忆病毒”??那些看似被删除的片段,其实都被他秘密备份在“负忆层”中,等待时机引爆。
而他签署的每一道“净化令”,都是为了掩护更多真实记忆的转移。他成了全天下最痛恨的刽子手,背负骂名千年,只为换来今日这一刻的觉醒。
“你要恨我,我也认了。”他说,“但请你继续走下去。第九愿晶还未真正点亮,因为它不属于任何一个人,它属于所有愿意为真相赴死的人。”
光影渐渐消散前,他最后望了她一眼:“替我看看春天。”
风停了。
归名墙在晨曦中缓缓崩解,化作漫天飞舞的名字,如雪,如蝶,如星火,洒向九州四方。
一个月后,第一场春雨落下。
南岭桃林中新苗初发,嫩芽破土,带着淡淡的蓝色光晕??那是愿晶残韵孕育的生命,传说它们开出的花,能照见人心最深处不愿遗忘之事。
苏清璃依旧住在小屋中,每日接收来自各地的记忆投递。有人送来一片战场上的泥土,里面藏着一枚锈蚀的兵符;有人寄来半截断剑,剑柄内刻着阵亡将士名录;还有一位盲眼孩童,由母亲抱着来到门前,说他每晚做梦都在喊同一个地名:“启明邑”。
她一一录入新版《补缺录》,并设立“唤名台”,每月朔日开放共忆场通道,允许百姓呼唤逝者之名。若名字尚存于愿晶残响之中,便会有一缕微光回应,哪怕只是短短一瞬。
这一年,天下大变。
三公执政之下,真相院逐步取代旧衙门,民间自发组建“忆卫队”,专门搜寻被掩埋的历史遗迹。江南出土“血诏十二卷”,揭露三代帝王私通外敌;西域发现“无根城”完整碑林,证实千年前曾有自由城邦存在;就连皇宫地库,也被迫公开了一批禁藏文书,其中包括永宁帝临终忏悔录全文。
然而,也有人反对。
保守派官员联合世家大族,成立“安盟会”,宣称“过度追忆引发社会动荡”,要求重新启用部分遗忘机制。更有甚者,在北方几座城池公然焚毁《补缺录》抄本,抓捕觉醒者,称其“传播虚妄,惑乱民心”。
战火,再次隐隐燃起。
某夜,苏清璃正在灯下整理一份来自极北驿站的报告??据边军传讯,近来常有士兵在风雪中看见一座移动的冰城,城墙上挂着九盏蓝灯,城门处站着一名独眼男子,沉默不语。
她正欲细读,忽觉窗外桃树再动。
抬头望去,月光下,那道身影又一次出现。
这次,他没有消失。
他缓缓转身,抬起手,掌心躺着一颗晶莹剔透的晶体??第九愿晶,终于具象。
“他们还在找你。”他说,“不是为了复仇,是为了被真正地……记住。”
苏清璃起身,走向门外。
她接过愿晶,感受到其中搏动的心跳,不是一个人的,是千万人的。
“我答应你们。”她轻声说,“我会一直写下去。”
春风拂过,新桃初绽。
花瓣飘落案前,恰好盖住《补缺录》最后一行空白。
她提笔,写下新篇标题:
>**“第一章:活着的人,也有名字要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