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烬这才勉勉强强,把这十分难熬的神仙日子,一天一天地熬下去。
呼啦。
柳烬依然和过去的几百年中一样好看。
在那座精巧清幽的小宅子里,她总是穿着蓝色的粉色的像春花一样温柔的裙踞,坐在槐青的树荫底下,捧着一只桂花香囊,一个人发呆。
每到这个时候,槐青年轮深处的某个地方,就变得特别痒,仿佛要从木头里生出血肉。
真是只笨蛋狐狸啊。
呼啦。
槐青作为一棵树,平生最大的愿望,就是守着这个病恹恹的,很喜欢自己的小神仙,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槐青喝了太多狐仙庙的香火,好像也分得了一星半点儿的仙气。
它的树桠渐渐可以听从它的指挥,悄悄伸长枝条,离那个漂亮的小神仙更近一些。
更奇妙的是,槐青发现,原来,树也是会做梦的。
梦里,它的树枝全都变成纤长而柔软的藤蔓,在夕阳即将垂落之时,沿着墙角的阴翳蜿蜒攀爬,游进小神仙的卧房。
柳烬有时候在看书,有时候在打盹,有时候在听人们的愿望。
落日勾出她金色的轮廓,好看得刺眼。
鸦青长发挽成发髻,斜插一支喜鹊银簪。藕粉褙子,碧色长裙,探出一双凤戏牡丹的缎鞋,缀了几粒珍珠,随她足尖轻晃。
她身上好香好香,像尘世中所有晒过太阳的桂花,都沉溺于她的倩影,忘了凋零。
槐青闻得入神,一不小心碰倒了桌上的笔架。
“谁?”
柳烬一回头,槐青赶紧收起藤蔓,躲回墙外的阴影。
一棵树惊魂未定,将树叶抖得沙沙作响。
这一切,明明只是槐青的梦而已。
可不知道为什么,从那天起,柳烬再也不曾抬头看它。从槐青身边走过,柳烬总是垂下头,可槐青分明看见她含泪的眼睛。
柳烬又开始躲着它,和过去的每一世一样。
可是别离是宿命,相爱也是宿命。
槐青最知道失去柳烬的结局有多痛苦,但依然对拥有她的过程,甘之如饴。
在下一个槐青做梦的夜里,它又一次推开柳烬的窗户。
窗缝里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
水雾蒸腾,光影朦胧。
……是柳烬在洗澡。
呼啦。
槐青的藤蔓,从窗缝里钻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