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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是宫宴,集英殿内坐在两侧的,也不过是些臣子,一个个都板着脸,不像宫宴,像晚朝。
萧麒也不说话,玉白的筷头轻戳着盘里那块肉,底下臣子们一个个正襟危坐,只有一个礼部尚书东看西看,很不安分。
郑玉成余光瞄他一眼,稍用力踹了他一脚:“还是别想着那事儿了。”
“你觉着皇上有那心思么?”
礼部尚书端着年长者的架子,被郑玉成这样一踹,气的胡子都歪了——几个月前,皇上遣散了后宫,且表明从今往后不再选秀。
礼部尚书不死心,旁侧敲击地又提了几次,被萧麒罚了半年的俸禄。
只是这老头犟的很,就不肯让皇上在一棵树上吊死,今儿还胆大包天地在这上头动了点手脚——那宫廷乐师甫一走出来,便被萧麒注意到了。
无他,那侧脸,简直活脱脱与晏渠山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萧麒捏紧了指尖的玉箸,胸腔起伏不定——
他一忍再忍,忍无可忍,终于,萧麒一把摔了玉箸,愤然起身,双指隔空指向礼部尚书:“你太过分!”
“朕……朕要……”萧麒真是气的说不出话来,还是郑玉成站起身打圆场,“皇上不爱听曲儿,那……那点戏吧,快……”
郑玉成招呼捧着戏折子的小太监:“拿来……快点。”
小太监忙不迭地跑过来了,只是萧麒早没了那听戏的心思,随手指了一个,随后便见几个扮好的角儿走进来。
唱什么?萧麒不知道,他只是恹恹地靠在龙椅上,也不晓得集英殿外守门的小太监是何时跑到边上来的,他就要往萧麒耳边凑,却被方海赶到了一边。
“去去。”方海不耐烦道,“干什么呢?”
“皇上,东华门守门的小顺子说,外头有个人想见皇上。”
方海两只眼珠子都瞪出来了:“什么阿猫阿狗,他想见皇上就能见了?!”
这时候,那集英殿中唱戏的角儿忽然手腕一转,婉转道:“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
萧麒听着,忽然脊骨一麻。
他掀起眼皮,眼眸中带着灼灼光亮,他问那小太监:“有没有说……那个人长的什么样子?”
小太监想了想,又道:“只说身量高,穿了黑斗篷,翘不清脸,不过……”
他还未说完,便见着萧麒竟然不管不顾地冲了出去——萧麒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冲出了集英殿的大门,直直朝向东华门奔去……
他从不知这个皇宫这样大,一条条路这样长,萧麒奔过每一条道路,都好像越过千山万水……
终于,他站到了那大敞着的东华门前。
萧麒怔怔地看着那站在门外的人,看着那个人摘了斗篷,露出一张风流倜傥的俊美面庞,那摄人心魄的桃花眼直勾勾地望着他,唇角不住地向上挑。
月色如练,清泉一样泼洒在那个人身上,为他镀上一层盈盈的光亮,就好像……那是月色为萧麒织就的一个美梦。
可当他扑过去时———所环抱住的却是一具真实的、温热的躯体。
萧麒将脸埋在阔别一年的晏渠山的胸膛处,淌下的泪浸湿他的衣襟,两个人紧紧地拥抱着,彼此都能听见彼此鼓噪的、有力的心跳。
一只微凉的手将他的下巴抬起了,而后晏渠山俯下身,嘴唇一下下地吻去他面上的眼泪,吻他被泪沾湿的眼睫。
“麒儿。”他说,“我回来了。”
从此,你我不再分离。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