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拂晓时,萧麒便从方海的口中知晓了昨夜发生的事。
“王爷,晋王连同余中钦都被押进宫了,奴才还听说……皇上已下旨废了晋王,还要将余中钦五马分尸,最不可思议的……最不可思议的是……”
“他们的那些罪行,居然都是由晏大人揭发的。据说,晏大人这走了三月,就是去私下查办他们二人的!”
他话音刚落,则见着床帐被一只手拨开,那些穗子被挑到了一边,依稀可见床榻上那人高高隆起的腹部。
床榻上依稀听得“喀吃喀吃”的床板振动声,方海知道王爷这是要起身了,立刻很机灵地凑过去,伸手将披散着头发的萧麒扶起来。
搀扶之间,方海暗中观察着萧麒的侧脸。萧麒面容平静,只是因为月份太大将近临盆,脸色稍有些憔悴,他问方海:“什么时候行刑?”
“王爷,就在今日。”方海与他道,“皇上忍了他这样久,这次,终于可以不用忍了!”
他与萧麒主仆一条心,余中钦倒了台,他心里也不乏畅快,忍不住道:“真是老天开眼。”
萧麒笑了一声,声凉似水,“什么老天开眼。”
他闭上眼睛,头往后仰,方海忙眼疾手快地取了软枕垫在他腰背后。萧麒靠在那几个堆放的软枕上,一只手垂放在他怀胎九月的肚子上,“还是他去督刑吗?”
方海张口就要回答,只是不等他说话,萧麒就自顾自接下去——也许他本就没想问方海什么,只是自言自语罢了。
“上官仪、上官睿、余中钦,还有那牵连的二十个朝臣,全都是位望通显的人物,全都在建德二十这一年被扯下了台。”
“晏渠山。”萧麒看着远方,目光虚无且无聚点,“大梁的史书上会永远有他的名字。”
皇帝的目标从来就不只是一个上官睿,或者武党,又或是什么余中钦——他要的,是将这在朝中根深蒂固这么久的权臣派系都肃清。
晏渠山是他手里的刀,是他的智囊……他诬倒了上官父子,收回兵权。又借此与余中钦拉近关系、叫对方以为除掉了心腹大患,做事越发无所顾忌。
又趁他大意时与其交好,深入敌营,找准弱点再一击必杀,最终造成了今日的局面。
声东击西、麻痹捧杀。所有的人都成了他的局中棋,唯一的赢家,是皇帝——又或者是晏渠山他自己。
加官进爵,金银财宝,哪一样都少不了他的。
这是情理之外,又似在意料之中,萧麒看起来并不太惊讶,也不在乎。
这些弯绕,甚至还不如,他小腹处忽而传来的一阵细微疼痛更能牵动心神,萧麒蹙着眉心,“嘶”了一声。
方海立刻分寸大乱,两只手都不敢往萧麒身上放,“王爷,王爷这是怎么了,是不是要……你猜这就去喊太医——”眼见着要跑出去了。
“回来!”萧麒叫住了他,声音像一阵风一样轻,“我没事。”
“不要总是这样大惊小怪的。”
说罢,他的眼皮又昏昏地耷拉下来……夜里胎动的厉害,萧麒睡不太好,只有天色熹微了,肚子里那个才不闹腾,萧麒这才有机会休憩一会。
只可惜今日方海闯进来,听完这一箩筐的话,他已经疲惫不堪,经不起折腾了。
方海犹不放心,追问道:“王爷,真的没事吗?这不成,奴才还是叫太医过来看看吧……”
也不怪方海多心,实在是萧麒的月份大了……这生子向来是从鬼门关里走一圈的事,是一点闪失都不能出的。
“不用叫太医。”萧麒已很不耐烦,“你出去就是了,让我好好地歇一会……”
他如此坚持,方海便不敢再多话,叩首后便低头离开,两扇门喀踏关上,萧麒一颗心也终于静下来,头半歪着就要睡去……
“王爷,王爷……”耳边忽然传来个陌生的婢女声音,“该喝药了……”
萧麒刚刚睡熟,忽然又被叫醒,正是半梦半醒间,依稀见着凑到面前来的药碗,不疑有他,张开了嘴,任那婢女将药一汤匙一汤匙地喂进口中来。
“……”萧麒咂摸着那药,一张脸都被苦地皱了起来,伸出一只手将那药碗推开,“怎么这么苦。”
“之前也没这么苦。”此时此刻,萧麒的头脑已比最开始清明了许多,他晃了晃脑袋,低头看着那碗喝了一半的汤药,“不喝了,那走。”
那婢女柔声劝他:“王爷,良药苦口,还是尽数喝了罢……”
萧麒这才分出眼神去瞧她,可这一瞧,他的两道眉拧地更紧了,“你看着很眼生,是我房里人吗?”
“奴婢先前一直在西厢房那儿当差,这几日才调过来。”婢女规规矩矩地解释道。
萧麒目光不动地看着她,眉心依旧没舒展开,他依旧觉得奇怪——像喂药之类的贴身活儿,一向是由杜若或者紫珠来做的,什么时候轮到一个刚调来的婢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