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父亲……”他轻声开口,像是在回忆,“曾触过几位不该碰的人。”
梁秉昭望向乔知遥,眼神微敛:“当年礼部并非掌事之局,彼时冯子望在前厅调卷,我在成文定录。你若真想知晓当年之事,需从调令之外再查一事。”
“哪一事?”乔知遥问。
梁秉昭缓缓道:“谁给冯子望的口信。”
梁秉昭顿了顿,又道:“调令之外,兵银副引曾写一行灰字,‘成文所嘱’,你查到了吧。”
乔知遥没有应声。
梁秉昭却已笑起:“很好,那便接着往下查。”
他话锋忽转,又道:“只是,我并未落款于‘银三六’之卷。”
乔知遥颔首:“我知晓,您只是令成文所收,用‘实物优先’之名入录。”
梁秉昭不语,只将那页纸重新压入卷底。
他抬眸,目光沉稳,却隐隐多出了一道裂痕,宛如漆黑云层缝隙中透出的一抹微光:“乔姑娘,此道你既已走上,便切莫回头。”
梁秉昭并未答明她所有问题,却已点出更深一层。
乔知遥微微躬身:“多谢梁主官指点,晚辈改日必登门拜谢。”
她说完便转身走下阶石,时岚随即跟上。走出数步,时岚还不忘回头,朝堂中一拱手,笑嘻嘻道:“梁叔,改日再来叨扰!”
梁秉昭笑着点了点头,目送二人离去。
帘幕微动,寒风轻叩。
梁秉昭未即刻起身,只是静坐原位,指尖轻敲扶案,半晌未语。
他到底,还是押了这一注。
成文厅外,天光已亮。
回到实录馆,乔知遥没立即回自己的席案,而是径直去了档柜旁,取出她昨夜早已备妥的几卷旧案。
时岚原还跟在乔知遥后头,见她动作冷静得过头,似乎一点没受梁秉昭所言之语影响,忍不住问道:“你都已经见过梁秉昭了,他都点到这份上了,你还——”
乔知遥唇角微微抿紧:“还差最后一笔。不比完这一笔,我不能肯定。”
乔知遥将那页“银三六”拓印平铺案上,取出一柄毫笔,在空纸上试墨,再按比对之法,将三六页中调银语句与三四、三五两页并置于一案。
时岚在旁看着,只觉得乔知遥目光一瞬不瞬,仿佛整个人都陷进了那几缕浅墨之间。
“你看出来什么了?”时岚凑过去问。
乔知遥没有立刻答话,只取出一片小银匙,从文案角抽出灰沙,倒入水中细细滤开。
她将微湿的纸页摊平,用细笔顺着“调银语句”的划痕一笔笔描过,竟发现墨迹之间有一行笔画略有错位,似乎另有改动。
“这一句‘调银由旧,拨入三处’,字虽写得齐整,但墨色偏淡,笔锋钝滞。”乔知遥轻声道。
“调卷那日正是七月二十,三处银尚未封仓,理应用初夏墨。可这一笔用的却是盛夏墨,入纸清浮。”
乔知遥顿了顿,目光如针:“这说明这句话落笔时间,比其他语句晚了近一个月。”
“也就是说,”时岚睁大眼,“这句话,是补写上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