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如最不喜有人这般打量置喙她的穿着打扮。身为女子,被人最先讨论的从来不是能力与手段,而是样貌与打扮,林清如厌恶至极。
雪茶明了,于是厉声喝道:“废什么话!大人说要查,你们将人放下便是!”
狱卒露出些左右为难的神色,“大人,这是上面吩咐的,叫我们将他尸身处理掉,我们哪敢不从啊……”
“上面?是司徒南大人?还是你们的尚书李大人?”林清如声音冷冽如冰,“孙荣是朝廷重犯,无端死在牢中,今日由你几人看管,即使是自尽,你们就不怕落个渎职之罪?”
她冷眼扫过面面相觑的狱卒几人,“将人放下,若有何事,自有我担着。”
有她这句话,狱卒这才悻悻将人放下。
牢中地面上积满了一层又一层的污泥,有喷射状的鲜红血迹星星点点洒落在污泥之中,浸入周围污黑的肮脏颜色,恍若一体,在幽暗的灯光下难以分辨。
孙荣全身蜷缩在一起,十分诡异地扭曲着。昏暗光线之下,隐约能看见肿胀浮起的面部和紫绀色的皮肤。胸前的大片血迹带着浓烈的血腥气味,似乎还残留着丝丝余温。
林清如吩咐雪茶为她掌灯,一张青紫浮肿颜面在灯火跳动之下更显突兀,有点点血迹在孙荣嘴角凸显,好似已被人擦过一般。林清如捏住孙荣下颌,毫无弹性的皮肤仍带着微微的余温,传来柔软的诡异触感。
这一捏,孙荣好似活过来一般,一双暗红的嘴猛然张开,一股令人作呕的血腥之气扑面而来,露出内里空洞洞的猩红之色,好似漩涡一般令人眩晕。
似乎被这血腥之气吸引,恰有此时,有角落吱吱老鼠探头张望,一双绿眼发出幽微的光芒。它的窜动在安静昏暗的屋内发出细细簌簌的细小响声。浑不怕人一般,它趴在孙荣肿胀的尸身面前,啃咬起他还带有余温的面部。
狱卒看得几欲作呕,林清如却好像想起了什么一般,驱赶老鼠后,再次将他的下颌掰得更开。
只见孙荣空洞唇舌之后,深陷喉咙之中,赫然躺着一枚快要融化的麦芽糖。
猩红之色混杂着麦芽糖淡淡的黄色,黏糊着混作一团,分不清血肉与糖果。连那颜色也显得诡异,带着令人眩晕的斑驳夹杂。
林清如见此,瞳孔骤然紧缩,随后双眼逐渐失焦,露出茫然的空洞神色来。
良久,她转过头去看着雪茶,琥珀色双眸中有不知所措的失落,她声音有微微的颤抖,
“当年我父亲,也是同种死因……”
第35章说话资格
鲜红的血液和淡黄的麦芽糖在眼中来回闪烁,林清如一向坚定的眼中露出无措的茫然,呆呆地看着孙荣口中那枚与喉咙黏在一起融化的麦芽糖。
当年她父亲,亦是同样的咬舌自尽,亦是同样的麦芽糖。当她推开书房门的那一霎那,引入眼帘的便是喷溅在案卷上的淋漓鲜血,灼眼的红。
林清如生出迷茫之色来,仿佛再一次经历了当年父亲的死亡。就是那般,父亲被轻易地认定为自尽。同样伴随自尽定论而来的,是对于父亲的种种流言蜚语,畏罪自尽、同流合污,更有甚者,将父亲编排成与何佑惇一党。
林清如犹记得,当年父亲隐约提过,何佑惇贪污一案,并非到何佑惇为止,只怕是牵扯颇深。她从不相信父亲会在追查线索途中突然自尽。口中整齐的切口,喉中莫名的麦芽糖,和喷溅状的血迹,都说明了这一点。
尚且年幼的她连说话的资格都没有,无论她提出种种疑窦,她的状告与呐喊被一句小小女子轻易抹去,在官场轻蔑的眼神中化为不起眼的尘埃。
也是从那一刻起,林清如明白,她需要有上桌说话的资格。
想及此,林清如突然一怔。如此,是不是说明,如果能找到害死孙荣的凶手,也许能找回当初的线索。
她捏着孙荣柔软而僵硬的下颌,忙再看向孙荣空洞的嘴唇,暗红色的漩涡布满鲜血残留的痕迹,一口发黄的牙齿上沾染着浓稠腥气的血液,从牙龈蔓延开来,露出红黄相间的颜色,细看牙尖却并无任何舌根碎肉的痕迹。林清如探灯往里一照,跳动火光下露出舌根整整齐齐的可怖切口。
果然如此!
雪茶见她神色变化,不由得心生担忧,忙问道:“大人,怎么了?”
林清如一副专心致志模样,似乎并未听见。又在孙荣那种肿胀青白的脸上,在耳鼻口中发现不少渗出的点点血迹。他的鼻上似乎有挫伤的痕迹,在鼻尖露出一片怪异的青紫尸斑。孙荣所着的不菲衣料被牢中肮脏黑泥点点沾上,发出难以名状的恶臭腥气。
孙荣眼角有血泪渗出,林清如扒开孙荣的眼皮,一双血红双眼赫然出现,瞳孔带着无端的怨气与惊恐,好似死死盯住了众人。
林清如再环顾周遭,细看牢中痕迹,发现地板的厚厚污泥被两道一寸多长的痕迹划开,由深及浅地晕染开来,像是被拖长的鞋印。她随之望向孙荣的脚底,亦发现他脚后跟和衣物后摆,布满了厚厚几层污泥。
于是沉着声音问道雪茶:“今日你在门口守着,确认并无旁人进入狱中?”
雪茶点点头。